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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包粽子,不給大福子吃嗎?我看透了!我用力掙扎著,孃的手像鷹爪子一樣抓著我不放鬆。我低下頭,張開嘴,在孃的手脖子上,拼出吃奶的勁兒,咬了一口。我感覺到我的牙齒咬進了孃的肉裡,孃的血又腥又苦。
娘慘叫一聲,鬆開了手。
我頭也不回往前走,一直走到打穀場的土牆邊上,面壁十分鐘,我專注地看著土牆上的花紋。我回過頭去,打穀場上空無一人,刺鼻的汗臭味還在蕩漾。這麼說打穀場確曾布滿了人,我的弟弟小福子確實是淹死了。我的屁股上當真挨過父親一腳嗎?孃的手脖子上當真被我咬過一口嗎?
屁股似乎痛又似乎不痛,口裡有血腥味又似乎沒有血腥味。我很惶惑,便坐在了土牆邊,我的身左身右都是淺綠色的新鮮麥苗兒。我坐著,無聊,便研究髕骨下的毒瘡。我用鏽鐵片劃開瘡頭,膿血四溢時,我感到希望破滅了。人身上總要有點珍奇的東西才好。後來,我用鏽鐵片在左膝髕骨下劃開一道血口子,我用鏽鐵片從右膝髕骨下的毒瘡上颳了一些膿血,抹到血口子裡。
等到右膝下的毒瘡收口時,左膝下一個新的毒瘡已經蓬蓬勃勃地生長起來。
癩蛤蟆蹦到餐桌上,不會咬人也要硌硬你一下。
因為腹中飢餓,傍晚時我溜回家。小福子永遠地消失了,我感到了孤獨。爹和娘對我的自動歸家沒表示半點驚訝或憤怒。他們對坐著,在兩根門檻上,爹抽菸,娘流淚。我坐在堂屋的門檻上,從我坐的地方到娘坐的地方和從我坐的地方到爹坐的地方距離相等。
娘沒有心思做飯,爹抽菸抽飽了。我飢餓,站起來,到飯笸籮裡拿了一個塗滿蒼蠅屎的高梁麵餅子,找了兩棵黑葉子大蔥,從醬罈子裡挖了一塊驢糞蛋子那麼大的黑豆醬,依然坐回到堂屋門檻上,喀喀唧唧地吃起來。
爹冷冷地看著我,娘驚愕地看著我。
我非常明白他們心裡想的是什麼。
你們沒有什麼了不起。
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大福子不是盞省油的燈。
我打著飽嗝,摸上炕去睡覺,成群的蚊蟲圍著我旋轉,有咬我的,也有不咬我的。我不驚嚇它們,我的血多極了,由著它們喝。
後半夜時,蚊蟲都喝飽了血,伏到牆壁上休息去了。我昕到了河水的喧譁。爹和娘在各自佔據的門檻上坐著,他們對話。
&ldo;別難過了,&rdo;爹說,&ldo;他是該死,你我薄命,擔不上這麼個兒子。&rdo;
&ldo;就剩下一個大福子啦,他偏偏又是個傻不稜登的東西……&rdo;娘說。
&ldo;要不怎麼說你我薄命呢?&rdo;
&ldo;他可千萬別再有個好歹……&rdo;娘擔憂地說。
爹冷笑著說:&ldo;放心吧,這樣的兒子,閻王爺都不願意見他!&rdo;
爹和孃的對話並沒使我難過,如果他們不這樣說才是怪事。
河裡濤聲澎湃,天上星光燦爛,蚊蟲偃旗息鼓,爹孃竊竊私語。我沒有任何理由難過,我不哭,我要冷笑。
我知道我在黑暗中發出的冷笑聲把爹和娘嚇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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