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品書網www.vodt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女共產黨員被反動派抓了去,歷經種種酷刑的折磨,還堅持高呼革命口號,簡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若是換作了我,哪怕只要朝裝滿辣椒水的罐子或是老虎凳什麼的看上一眼,恐怕也會嚇得當場招供。像我這樣一個人,意志薄弱,百無一用,根本就不該出生,根本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的生命就像是那一片女人最珍貴的薄薄的膜,其中只有恥辱。
第四章 陽光下的紫雲英(8)
不過我現在不恨任何人。不恨錢大鈞。不恨白庭禹。不恨金玉。不恨湯碧雲。甚至,也不恨白小嫻。有一次,我看見你辦公桌的玻璃板底下壓著一張白小嫻的照片。趁著中午沒人的時候,我就把它拿了出來,暗暗地用曲別針在她左眼紮了一個窟窿。我這個人夠壞的吧?要說恨的話,真正恨的只有一個人。
雲泥兩隱,無奈紙盡。五月十五日。
這封信分作兩頁,密密麻麻地寫在兩張香菸包裝紙的反面。一張是&ldo;大生產&rdo;,一張是&ldo;光榮&rdo;牌。信上沒寫抬頭,而落款的&ldo;雲泥兩隱&rdo;是舊時候通訊時常用的一句套話,意思是知名不具。&ldo;泥&rdo;字不過是寫信人的自稱,&ldo;雲&rdo;字則指的是收件人,無非是自謙。但在譚功達看來,這個落款暗示了兩人云泥霄壤的不同處境,多多少少也含有譏諷之意,這是姚佩佩的一貫作風。
這封信看上去沒寫完,但譚功達從字裡行間猜測,姚佩佩最恨的人恐怕正是自己。不知為什麼,想到這一層,他在令人揪心的痛苦中竟然也感到了一絲喜悅。可她在&ldo;不恨白小嫻&rdo;這句話前面用了&ldo;甚至&rdo;二字,多少有點讓人費解,從中不難看出女孩子那蠻不講理的曲折心思。這麼一想,他就覺得此刻佩佩似乎就坐在他的對面,正調皮地看著他。
他開啟錢包,從裡面翻出白小嫻的那張相片來。那是一張白小嫻的練功照,她梳著馬尾辮,穿著短褲,一條腿搭在練功房的欄杆上,陽光從玻璃頂上瀉下來,她的面板白得很不真實。他很快就在白小嫻左眼的眼眶處發現了一個小白點,果然是曲別針留下的痕跡……
寫信的日期是五月十五號,可郵戳上的日期則是五月三十號,由此可以推斷出,這封信隔了整整十五天才寄出。也許是林場附近找不到郵局,或者佩佩對是否要寄出這封信感到猶豫不決。對一個在逃的疑犯來說,寫信對自己行蹤和藏身地暴露的危險不言而喻。而對於姚佩佩這樣一個聰明絕頂的人來說,她當然不會想不到這一層。郵戳上標明她投寄的地點是&ldo;蓮塘鎮郵電所&rdo;,譚功達的身邊沒有帶地圖,所以他很難確定&ldo;蓮塘&rdo;的具體位置。不過從信件的內容來看,這個地方應該靠近安徽邊界,反正離開梅城已經相當的遠了。想到這裡,他的心裡稍微踏實了一點。
譚功達坐在桌前的燈下,久未動彈,雙腿不由地一陣發麻。外面的雨早已停了,蟬聲復鳴,青蛙聒噪。他又抓過這封信來,從頭至尾又細細讀了一遍。收信的地址是梅城縣人民政府,佩佩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花家舍。他看見信封上的原址被原子筆劃去了,下面出現了一行&ldo;花家舍人民公社查轉&rdo;的字樣。很顯然,這字跡出於信訪辦的老徐之手。因為在這行小字的旁邊,還有一個用原子筆圈著的大大的&ldo;徐&rdo;字。仔細研究信封上的字跡,譚功達差不多用了一個小時,這看起來並非無關緊要。老徐在信訪辦兼管收發,這至少可以說明,除了郵局的工作人員之外,老徐是惟一的經手人。也就是說,這封信在到達譚功達手裡的時候,基本上是安全的。
</br>
<style type="text/c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