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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氏夫人捧著阿蘇勒的上衣在木犁後面站著,看著丈夫鐵鑄一般的面容,想要說什麼,卻又不敢。
阿蘇勒喘息著撲前,一記“雷”劈殺在木樁的正頂,鞭聲已經響在了右後,他守不住平衡,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以腰勁帶動旋轉,一刀平斬在木樁的中間,卻沒有避開鐵枝,刀幾乎被震得脫手。他覺得渾身像是灌滿了鉛,沉甸甸的眩暈就要把他壓倒,前後左右無數聲鞭響一起炸開,他旋轉著感到茫然一片,隱約中那些木樁都像是真的敵人,緊緊圍繞著自己。
像是有刀光在閃,笑聲在迴盪,又聽見馬蹄聲狂風一樣撲來。
“世子!”英氏夫人的喊聲像是無比的遙遠。
他跪在草地上,雙手撐著地面,急劇地喘息著,舌頭幹得像是要裂開,他努力吞了一口唾液,唾液粘得像是膠,心臟在胸膛裡狂跳著。他用力按著心口,這是從小的疾病,每當勞累的時候,那種紊亂的心跳簡直像是要把他人從頂骨震成兩半,又像是有人在裡面狠狠捶著他的胸膛。
英氏夫人奔上去扶住他,看見他瘦得見骨的上身泛著異樣的血紅,胸膛起伏得令人驚懼。
“錯了!”木犁大步上前,扯開了英氏夫人,“剛才那一刀,你該用的是逆劈竹!我告訴過你不止一次,雷之後若是右後有敵人,應對的手法絕不是左中平!你仔細看看,你退步揮刀,這一轉身,大半的力量都耗在轉身上,就算你的左中平砍中了敵人,又有什麼力量劈開敵人的甲冑?”
“是!”阿蘇勒拄著刀,喘息著又站了起來。
木犁以鞭柄不斷地敲打著方才的木樁,阿蘇勒雙手舉起刀,細弱的胳膊不住地顫抖。他腳步虛浮著,側身,刀光從下面轉起,逆劈在木樁上,牙刀發出嗡嗡的震鳴,他整個人都被反力推了出去。
“這不算逆劈竹!”木犁拋去了鞭子,“那就再練五百次逆劈竹!”
他一手提著馬鬃琴,一手扯住英氏夫人向帳篷走去。年少的世子孤零零地站在夕陽裡,頭髮全被汗水打溼粘在臉上,他抹開了頭髮默默地看著西邊的落日。木犁走出幾十步,聽著那單調的劈砍聲又響了起來,他手指在馬鬃琴的弦上撥拉幾下,沒有回頭。
“木犁你讓世子練了一天了,沒完了麼?”
路過最近的帳篷時,大合薩乾瘦的老臉從簾子後面探出來,有些兇惡地喊著。
木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呂氏的祖宗哪個不是這麼練出來的?他哥哥貴木七歲喝的奶裡就攙了烈酒,一下午就可以砍斷四根木樁,我小時候練刀,冬天滿手的血泡都結上冰,也不敢偷懶。不逼他練,上陣就是被人劈的木樁,現在這樣,已經是輕的了。”
“你這頭老蠻牛,世子才九歲,能跟你比麼?”
阿摩敕努力扯著他的袖子,可是老頭子完全不理會這些。
“上了陣,是奴隸是世子有什麼區別?”木犁聲音硬得像鐵石,“大君命我教世子刀術,大合薩懂刀術麼?”
他扯著回望的英氏夫人,頭也不回地去了。
老頭子惡狠狠地瞅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在草裡:“一輩子都是個放羊的死木頭!”
他跺跺腳噔噔噔地回了帳篷,坐在木櫃上猛喝了一口烈酒,還是透過掀開的一塊羊氈看著遠處揮刀劈殺的阿蘇勒,縮了縮腦袋。秋風起了,帳篷裡沒生火盆,隱隱的有點寒氣。阿摩敕扯了一件羊皮短襖給他壓在背上,大合薩畢竟也六十多歲了,在草原上能活到六十歲的人已經不多。
世子在木犁的帳篷裡已經住了四個多月,大合薩也就跟著賴在木犁的帳篷裡呆了四個多月。木犁倒是不缺這點食物供養合薩,不過他明顯是不喜歡整天看見大合薩那張醉醺醺的老臉。英氏夫人倒是經常烹調香辣的手抓黃羊肉和烤麂子腿,阿摩敕吃得胖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