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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消耗一個師,班排連營軍官傷亡殆盡,他們悍不畏死,前赴後繼,發誓與敵偕亡。
但是我們畢竟只是血肉之軀。
後來,司徒雪漪曾對他這樣說。他永遠記得,司徒雪漪含淚的樣子。
那一年的八月初,天氣悶熱,日光慘白,他在上海參加一次團級以上會議,隨著眾人拾階而上,看見大門口掛著何志清親筆寫下的一條橫幅“精誠團結,抗日御侮,將身報國”,兩邊懸掛黨旗和國旗。他站在臺階上,突然抬頭,看著自己的同學好友們從身邊紛紛走過,看著他們筆直的背影和緩慢的步伐,看著他們一個個沈默不語地消失在那扇黑黔黔的大門後面,他突然覺得,他們彷彿被不可知的力量推動著,正在走向一個可怖的既定的未來。
他們當中第一個死的是蘇白。
十一月初,上海已經守無可守,戰線從外圍縮回市內,陰冷的飄著小雨的午後,他們接到撤退的命令,而蘇白所部作為掩護部隊,要在殘壁頹垣間再度巷戰。
他們撤退,又要如何退?
軍隊打散了編制,好端端一個旅,最後只剩下不到一個營。他從上海走到崑山,路上全是垂死計程車兵,在泥濘中呻吟掙扎,還有日軍飛機的轟炸,又開始下大雨。徐佽飛在戰場上就負了傷,被日本人的一梭子輕機槍掃在右腿上,傷可見骨。他背著發燒昏迷的徐佽飛踉蹌奔跑,夜色漆黑如墨,他辨不清方向,人們都跑散了。他們找不到師長,團長們也找不到他們,他又冷又餓,拂曉時分,他發現了一片民房。
雨停了,到處是泥濘水窪,他渾身溼透,只想找一個容身之處,徐佽飛還在他的背上發著燒,撥出的氣息滾燙。他有些焦急地推開房門,將徐佽飛放在靠牆的床上。
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血腥。
他回身一看,愣了一下。
一個女人光裸著身子伏在灶臺上,她的頸子被割開,血濺了一牆。
白毓初的喉嚨彷彿被人捏住,喘不上氣來。他借著熹微的晨光,看清了室內四下凌亂地橫著幾具屍體。
他輕輕將那個女人放在地上,將牆角的一襲破棉被裹住屍體。他發現了灶臺上的半鍋米飯,已經冷了,上面還星星點點濺著女人的血。
他用手抓起米飯,迫不及待地往嘴裡塞。他強忍著淚水,近乎兇狠地咀嚼著,米很糙,他勉強嚥下去,彷彿像沙石般割破喉嚨,他的食道火辣辣地疼,口腔裡滿是冰冷鹹澀的血腥氣,不知是自己的還是那個女人的,他想,他恐怕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這種血腥。
他吃了幾口,又嚼碎了餵給徐佽飛,看著他無意識地吞嚥,他放下心來。
在那天中午,他遇到了自己的警衛連連長,幾天後,他到達金陵,找到已經退守金陵的師部,徐佽飛被送到野戰醫院。而他們從上海到金陵,足足走了大半個月──馬上就要十二月了。
那次之後,有很長時間,不論吃東西還是喝水,他的嘴裡都有淡淡的血腥氣。
幾天後,金陵保衛戰正式打響。他們帶著一路收容聚集的疲憊萬分計程車兵展開決戰,那次戰爭短暫而混亂,由於金陵守備司令早早棄城而逃,各部隊群龍無首,只能各自為戰。他們竭盡全力,金陵也不過只守了幾天。
於是謝篆率領所部紮根在太平門,將紫金山牢牢抓在手中,用不到一個旅的兵力頂住了日軍四個師團,只為給逃難的百姓和撤退的部隊爭取時間。
他和謝篆訣別,然後咬著牙,頭也不回地渡江。
第二天,金陵淪陷,同時,他收到了謝篆的死訊。
然後是武漢,蘭封,常德,長沙……然後是幾年過去,又有幾名同學朋友死在各地,而他們在生死邊緣滾過幾遭,分別升任一四七師師長和副師長。然後是空襲珍珠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