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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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全不能瞭解北平的文化。專門有一些報紙,可以說是一部小小的百科全書,上面登著新式的徵婚啟事,開口第一句往往是“本人新派人士,於某某高等小學畢業,在某某私塾教書,一週有十個點鐘,一月工資三十塊”,教人疑心是不是全北平的新派人士都出來徵婚;上頭還登著某某名角和某公子的桃色新聞,或“大力丸”、“清涼丸”的廣告,有時還附帶幾條尋物啟事:丟鑰匙、丟鞋、丟手絹兒,甚至於丟了女兒。人們讀著讀著,經常就砸著嘴:“世道亂喲,亂喲!”
為著最近北平封城的事兒,報紙上又有人隔三差五地寫出短評來,其中有個筆名叫“老閻”的,下筆最是尖利刻薄,他的文章每次只發表豆腐塊兒似的一個小角落,但每回都能傳染得整張報紙發出腐臭。他的文章很好認,每回開頭都用一個“呵”字開頭,顯得自己有多麼嘲諷正義、多麼清高在上:“呵,開仗!開仗能拯救誰?我並沒見我的工資多出一分,而我的兒女依舊不能每餐吃上肉。”
“呵,我以為,咱們應該和洋人學習,全盤學習他們的語言、文化,仿效他們的禮儀、習俗。他們——比咱們優秀得多!陸公館裡的公子,我希望你接納我的這個想法。哦,對了,你怕是不看報吧?”
“呵,北平人,你們應當好好地拋棄舊文化,所有!我非常贊同胡適之先生的觀點……”,說的他不是北平人的其中一員似的。第二天,他提到的胡適先生就在另一份報紙上發了文章,很謙虛而委婉地請他往後大可不必拉扯上自己。
沈黛飯後看了會兒報,從報上讀到很多關於皖系府的言說,再見到陸子崢的時候,就信口道: “二少爺怎麼樣了?”陸子崢這幾天頻繁奔忙,臉上也有了一點很少見的憔悴:“瞎了一隻眼,右眼還能看清楚”,他輕嘆:“一雙腿算是廢了。”
沈黛心裡默然地一震,她是不怎麼喜歡陸亦嶸,但覺得他罪不至此。她很想開口安慰,可張了張嘴,沒能找到說辭。
他們依舊上鸝翠堂聽戲。老班主很懇切地作介紹,並且整個人攔住了門,生怕他們轉身就要走似的:“咱們是徽班進京時候的老班子了,一代一代傳到今天,不容易!今兒再演一場,明天就要離開北平,往南邊去。”
徽班進京已是乾隆年間的事情,到現在也過了將近百年。臺上妝花燭紅、宛轉撩人,臺下惆悵所思、耳聞目見,中間隔著那一道,自是一段流景傷逝。
演的依舊是霸王別姬,幾乎每個到北平來獻藝的班子都會唱,也有很多人愛聽。霸王末路,美人遲暮,越是亂世格局,人們越喜歡帶一些憾恨的故事戲碼,這能使他們在戲裡光明正大地流淚,而在戲外,仍然保持著沉默堅忍去投入生活。
這一天看戲的人並不多,零零散散,氣氛也不免沉悶。
陸子崢忽然道:“我要去一趟東北,去撫順。”
沈黛並不問他幹什麼:“什麼時候?”
“明天。”“幾時回來?”
陸子崢看著戲臺上花花綠綠一派恍惚,想了一會兒:“三五天,興許一個禮拜。”
沈黛料他心裡有事,既不肯多說,自己就不再多問。
約莫過了一個鐘頭,一折整戲唱畢,老班主走上來,向著左右四周都一抱拳,很懇切地說:“各位,勞您賞光!怎麼樣,往後再唱一出吧?”
換作平時,給再多的錢也勞動不起他們多加這一臺戲,然而今天不同。過了今晚,他們就要離開北平,而南方的人們興許頂不愛聽京戲!
“過了今朝,能唱一回,就唱一回罷!”他背地裡關照他的班子。
於是戲又演起來,熱鬧了一出,直到六點鐘才完。
秋天的北平天光漸短,此時衚衕裡挨家挨戶都在門上掛著一盞小燈,籠罩出一方溫柔的暖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