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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說出去,蒲綬昌的神色緩和了許多。他權衡一切的準則,無非是&ot;利&ot;、&ot;弊&ot;二字,偏偏韓子奇投其所好,盡述其利,竟無一弊,這就使他不能不動心了。原來,蒲綬昌根本不曾和洋人沙蒙?亨特簽訂什麼合同,也沒接受具有任何條款的協議,只是接了亨特的那張圖,答應依圖琢玉,幾時完工,幾時面議價錢。梁亦清船破人亡,傾家蕩產,並未損害蒲緩昌一根毫毛,甚至還得到了一大筆&ot;賠償&ot;,這宗買賣是再合算也不過的了。至於寶船,原圖還在,偌大的北京城有幾千名琢玉匠人,還怕無人敢接嗎?即便梁亦清比別人的手藝略高一籌,已是人亡藝絕,也無法較量高下了。剛才他裝作無意中帶走殘船,目的便是為下次的製作提供一個絕大部分尚且完好的範本!現在,梁亦清的真傳弟子竟主動上門,繼續師傅未竟的事業,這真是天賜蒲綬昌一條寶船、一名巧匠!
韓子奇觀察著蒲綬昌的反應,知道事成有望了,就說:&ot;您答應了?從今以後,您就是我的師傅!&ot;
&ot;別忙!&ot;蒲綬昌伸手攔住韓子奇,以為他急著要行師徒之禮,&ot;子奇啊,你知道,我是個心腸最軟不過的人,走道兒碰見螞蟻都繞過去,惟恐傷了它們的性命,更何況你是個人,走投無路的人!你這麼開口求我,我不沖你,也得沖已經過世的梁老闆!匯遠齋雖說是生意做得緊緊巴巴,我也不能眼瞅著你餓死,憑著我和梁老闆的交情,他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有我蒲綬昌的一碗乾飯,就不能叫你喝粥!可有一樣兒,子奇,你讓我為難啊,&ot;他吸溜著嘴,遲疑地說,&ot;咱們可是隔著教門的人!玉器行裡,這一點是涇渭分明,回回的鋪子裡只收回回學徒,漢人的鋪子裡只收漢人學徒,你們回回的禁忌很多,我不能為了你一個人單開夥啊,還怕別的人跟你不合群兒這事兒,恐怕還是不成!&ot;
&ot;師傅,這不要緊哪!&ot;韓子奇已經管他叫&ot;師傅&ot;了,&ot;我到了您那兒,只管做這一件活兒,任誰的事兒都礙不著;至於伙食嘛,窩頭、鹹菜您總供得起吧?我有這就行了!&ot;
蒲綏昌無話可說了,又尋思一陣,突然朝韓子奇的肩膀一拍:&ot;好,一言為定,你明兒就跟我走!&ot;
韓子奇送走了蒲緩昌,回到奇珍齋,默默地清點帳目,把平日的流水明細帳一一理清,託著帳本和庫存的現錢,來到後邊堂屋,往桌上一放:&ot;師娘,師妹,請過目,奇珍齋的家底兒都在這兒了。這些現款,萬幸蒲老闆沒有拿走,師娘和師妹就應付著過日子吧&ot;
壁兒愣了:&ot;奇哥哥,你這是什麼意思?&ot;
韓子奇的兩行熱淚滾落下來:&ot;我該走了!&ot;
白氏一驚,忙問:&ot;走?你上哪兒去?&ot;
&ot;跟蒲老闆走,接著做師傅沒做完的活兒。師娘,您多保重吧,原諒我不能再盡孝了,我不能離開水凳兒,不能扔下師傅的半截子寶船不管啊!等到有一天&ot;
不等他把話說完,壁兒已經氣得打顫:&ot;好啊,你要投奔我們家的&039;堵施蠻&039;(仇人)?你這個無情無義、認賊作父的東西!我爸爸當初真是瞎了眼!你走吧,這就走,永遠別登我們家的門兒,只當我們誰也不認得誰!&ot;
&ot;師妹,你聽我說&ot;
&ot;別說了,省得髒了我的耳朵!&ot;
韓子奇有口難辯,既然這兒已經沒有了他說話的權利,他就什麼都不說了,一橫心,扭頭就往外走。
七歲的玉兒從屋裡追出來,抱著他的腿:&ot;奇哥哥,奇哥哥,你別走&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