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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肌膚相親過,她不是不知道這一招的殺傷力。
她發現不斷連續的表演確實有某種奇妙的作用(也許可以把它叫做催眠作用)。如今似乎連他也誇張起來,像是他已找到她的情緒節奏,像是他要趕上這節奏,配合它,好讓它更完美無缺,讓這出戏變得更加輝煌。他也開始向她傾訴起來,有時候甚至顯得比她更加嚴肅(好像嚴肅是他新找到的一種惱人的遊戲)。他不是完全忘掉那些可笑的調情技巧,可由於他突然迸發的嚴肅勁兒,由於他把這些玩笑話說得特別誇張,特別假惺惺,事後趕緊反悔,安慰她,好像自己又一次犯下滔天大罪,反倒讓這些輕佻的片段顯得格外真誠,格外動人。
他們有時的確會拿些電影臺詞來互相逗樂。每當這樣一來,就好像有一種真正的情愫在她心裡滋生,好像這也同樣遵循負負得正的法則,好像在表演上疊加表演,就會變成發自內心的表白。
You want to die so badly?
I’m dead now。Just as surely as though there were a bullet in my heart。You killed me。
No。The brandy。
(她俏皮地舉起手裡的咖啡杯。)
No,no。You。
Then why don’t you give me up?⑴這電影,他們都數不清看過幾回。有什麼辦法呢?幾乎所有電影院都在放映它。只要一進到電影院,她就覺得安全,溫暖。那些讓人緊張的感覺,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眼睛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背誦這些臺詞的時候,覺得自己像電影裡的女間諜一樣美豔,一樣莫測神秘,一樣——自信……
她提出問題,警務處政治部的法國人對福煦路發生的事情有何看法(她現在已知道小薛的朋友在哪個部門)。
“這事也跟你們有關?”小薛正在用刀切那塊澆上鮮奶油的牛裡脊肉。他們坐在一家名叫“Fialcer”的餐廳裡吃晚飯,在亞爾培路上。這是一家昂貴的、每餐只做兩桌客人生意的小餐館。外面下著大雨,雨水像舌頭舔過整塊玻璃,留下黏糊糊的痕跡。跑堂(他也是廚師,也是店主)把食物端來,關上那扇通向廚房的門,再也不出來,好讓客人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中的用餐室。沿街是一整塊玻璃牆,客人要從隔壁弄堂裡繞過廚房才能走進這間狹長的小室。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皺眉,用銀叉撥弄幾下那塊十公分厚的巨大肉塊:“我不能吃牛肉,我一吃牛肉就心跳加快,喘不過氣來,這裡還起很多小疙瘩。”她用手指一指鎖骨下的那個部位。
“啊——真抱歉——”
“不,應該是我抱歉,那麼貴——我該早說——”
“這不能怪你,誰讓我要賣這個關子呢?我原本是想讓你大吃一驚,我想看看你突然看到眼前有那樣巨大一塊肉,會做出怎樣的表情。”
“有人想見見你。”她飽含柔情地注視著桌上的一塊汙漬,黃褐色暈斑中央有一粒螞蟻大小的肉渣。她忍不住用手去捻,而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拿起餐巾幫她擦拭。她有些微心動,又覺得這樣子簡直把她當成孩子,真好笑。
她平生從未遭遇過這樣的人,在瑣碎小事上如此消耗心思,如此隨波逐流,如此缺少熱情,又如此——以為自己永不匱乏的正是熱情。
第二天,他告訴她,警務處把福煦路的案子和其它幾件案子合併到一起,統一交由政治部追查。有個綽號“程麻皮”的華人探長到處打聽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法租界公董局有幾位華人董事在吵吵嚷嚷,說如果租界巡捕房不能保障市民的安全,為什麼要以增加治安開支為名提高商業稅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