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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停機之德,又有何用?運道來時,便是那飛燕、合德,亦是終身富貴、享之不盡。”
探春聽了也道:“總是天命,強求不來。”
黛玉於天命之事尚覺虛無,然而想到父親一生無子,母親早逝,自己在京飄零,不覺也生出人世無常之感慨,反倒是寶釵見她消沉,把她手一握笑道:“天命之外,事亦不過人為,譬如韓昌黎,雖則仕途不甚順遂,轉以攻書為要,文章傳世,也足成一家,設若韓退之以怨懟用事,自暴自棄,何來這千古文章?”
寶玉笑道:“寶姐姐心氣高,志向大,不巧我是個俗人,倒不大愛聽這些話的。”
探春道:“二哥哥,你莫說這話,你生做男子,已是今生之大幸,偏還這麼不思進取。我卻只恨不託生成男子,好正正經經出去讀書博取功名,做一地方父母,治下井然,黎庶歡欣,我亦得個史上留名,展胸中抱負才是。”
迎春笑捏她臉道:“這話大家姐妹自己玩耍的時候說說倒也罷了,可不要出去說了。”
李紈道:“都是自家姐妹,不要緊的。”
寶釵見大家重新說起話,又新叫人上了一次果子,李紈重又選了一篇,與迎春、探春兩個看書,惜春說要吃冰酪,她□□只給了半碗,剩下的放著,又抱著她去探春旁邊,香菱是想學的,無奈看了半日,不解何意,惜春見她生得可愛,又都是年紀小的,便拉她說話。
寶玉獨自無趣,向寶釵問香菱道:“我一向不多見這位,不知是哪位屋裡?”
寶釵道:“是哥哥身邊伺候的,哥哥去了揚州,媽就把她叫進來陪著我們。”
寶玉便知端地,不好再與香菱多說話,黛玉見寶釵這裡有本《花間詞》,拿起來一翻,寶釵最怕她看這些感時傷懷相思之作,忙道:“那本印的不好,字小了,壞眼睛,我這裡有本東坡的文選極好的,我最喜他說‘善養生者慎起居’之句,咱們一道品讀。”
黛玉把書輕輕一掩,道:“我倒喜歡‘服人以誠不以言’。”
寶玉道:“林妹妹何時又看起蘇東坡來了?”
黛玉道:“胡亂翻翻罷了。”
東坡學士之名寶玉是聽過,著作卻未深讀,因隨二人看書,翻一翻,正見‘左牽黃右擎蒼’之語,不禁笑道:“尋常狩獵,給他寫來卻極令人想往。”
寶釵道:“說起來舅舅家與湘雲妹妹家裡都是要練弓馬的,到你家倒沒怎麼見過。”
寶玉笑而不答。他日逐在學裡見的多是斯文男子,忽然讀到這等豪興之作,頗為新奇,與寶釵一問一答,寶釵知無不言,旁徵博引,不但把寶玉比下去,連黛玉也深自感慨,自愧弗如。黛玉且見寶釵逸興遄飛,神采飛揚,比平常那端莊之外卻多許多風流體態,更是納罕,又因夏日,寶釵穿得單薄,動作之際,一截嫩藕般雪白酥臂露出來,上面只一個平平常常的金鐲子斜斜掛著,卻比多少裝飾都來得明麗。
黛玉暗忖:古人所云‘冰肌雪骨’,那時總覺得言過其實,今日才見其然。那心裡不自覺就忘了前因,只盯著那一點手腕看,又見寶玉的目光也看向她手臂了,不知為何忽然動起了無名之怒,笑道:“寶姐姐,你這鐲子怪好看的。”用力捉住寶釵的腕子,把她袖子扯正遮住手腕,寶釵一怔,笑道:“是個舊鐲子,不然便送你了。”因褪下手鐲,遞給黛玉看。黛玉也正悔自己無狀,一把伸手接過那鐲子,自己臉上發燒,把頭一低,眼角微抬,一覷寶釵臉色,寶釵渾然不知她心思,還笑道:“我以為你不愛這些金啊銀啊的,不然上回你生日,就打個鐲子送你,倒還要省事得多。”
黛玉道:“我不愛金銀,只因嫌他們是俗物。卻不知金銀雖是俗物,也要看佩戴之人,似寶姐姐這般人物,連你身上的金銀,也不是尋常金銀,而是至為清雅之仙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