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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瓦面盆和一些空玻璃瓶。幾把司猗紋已經見過的木椅還雜亂無章地堆放在西套間的門口,套間門楣上是一張帶鏡框的標準領袖像。另外幾張不能稱為標準的領袖木刻像被隨意貼掛在一些隨意的地方。
羅大媽邀請了司猗紋,可一進屋好像馬上就忘掉了司猗紋。司猗紋站在當地,她卻在窗前補起了窗戶。她把幾張信紙任意糊在窗戶上,更使這屋子顯得不成格局。剛從躺椅上站起來的羅大爺,正站在裡屋(過去竹西和莊坦的房間)門內端一隻奇大的搪瓷茶缸喝茶。他看見司猗紋,只是冷漠地掃了她一眼。這使得司猗紋一下子坐立不安了。如果不是羅大爺的眼光,或許她還要站在羅主任背後跟她說點糊窗戶的事,可現在她站不下去了。她只簡要地誇了這房間的佈置,誇了他們全家的幹活兒的麻利,便告辭羅主任,訕訕離開北屋。
司猗紋回到南屋,快步走到床前猛然躺下來。大半天來,只有這時她才敢渾身上下享受一番鬆弛的滋味。她微微喘著氣,叫眉眉。
司猗紋叫眉眉,是有話要問她。
&ldo;剛才看見羅主任,為什麼連聲姥姥也不叫?&rdo;司猗紋說,&ldo;外地的孩子就是和北京人不同,也不知你爸你媽都怎麼教育你。在這兒得叫人。&rdo;
眉眉沒有叫人的習慣,對羅主任她更不知該怎樣稱呼。她只知道羅主任是街道主任,她們住了婆婆的房子。她找婆婆要紙婆婆就得刻不容緩地找紙;她招呼婆婆去參觀婆婆就得跟著走。所以她不準備回答婆婆的問話,她願意推寶妹進裡屋,餵寶妹橘子汁。
婆婆沒有怪她不回答,也許她累得連&ldo;怪&rdo;都顧不得了。
眉眉覺得婆婆越來越累,因為她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謹慎。司猗紋的日子的確越發慎重起來,她整日壓低聲音和家裡人說話,雖然那話的內容無須壓低。衣食住行也須考慮對面的存在,比如開燈,她要看北屋的窗子。北屋的窗子黑著,南屋的窗子就不亮。晚上北屋的窗子一黑,南屋的窗子緊跟著也得失去光明,儘管司猗紋沒有早睡的習慣。因了一塊合用的電錶,司猗紋願意讓羅大媽看到自己的眼色。於是為了一個眼色,司猗紋又自編自演出了許多難忍的謹慎。比如倒髒水不應倒出聲兒;開收音機要投羅家之所好;連吃的習慣她也竭力注意克服著:羅家不買的東西,她也不再買。
司猗紋願意用自己的眼色給羅大媽一個翻身做主人的機會。
全院只有一個人不理會羅大媽的存在,那就是西屋的姑爸。她照樣餵貓,照樣晚起,照樣早開燈,照樣在院子裡旁若無人地行走,照樣拽住人掏耳朵,照樣狠潑髒水。她的耳挖勺竟然也瞄準羅主任的耳朵眼兒了。
那天,羅大媽正坐在廊子上鉸袼褙,姑爸邁著四方步走過來,給了羅大媽一個出其不意。羅大媽先是聞見了姑爸的呼吸,繼而才看見差不多已經緊貼在她臉上的那張白臉。當羅大媽就要發出驚叫時,姑爸早從側麵包抄,扳住了羅大媽的腦袋。她那一雙大而有力的手捏住羅大媽的頭使她動彈不得,羅大媽又要高呼&ldo;救命&rdo;,姑爸已拽起她的一隻耳朵,使她連驚叫的機會也喪失了,她在她的手下只哆嗦著問:
&ldo;你……你這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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