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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千緒自覺自己已經不算好人,他成日成日的期盼大哥倒黴,每天還會和狐朋狗友們揮金如土的去楚館揮霍,去玩人博——即兩個壯士在圈內打鬥,不論生死,壓輸贏——會對熟悉的人破口大罵,任性妄為,然而對待百姓,燕千緒總很客氣,他在自己的小圈子裡怎麼混都行,那都算是私下,而大方面上,燕千緒很在乎名聲。
——比上輩子還要在乎。
他此刻看著地上那小叫花子背上的兩個腳印,十分懷疑這瘦骨嶙峋的叫花子被踩死了,就算不死也骨頭都斷了吧。
他皺了皺眉,忽而又覺得這小叫花子眼熟,但還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可能天下叫花子都長的差不多,他也就沒有再為難自己,從轎子內出來後,他對領頭轎夫道:「塞進去吧,帶去醫館看看。」
轎夫是受了大爺的吩咐,對二爺那是萬分小心,極不情願的說:「那二爺您走著啊?」要是走疼的腿算誰的?
轎夫心裡苦。
燕千緒擺擺手,很無所謂,說:「快點兒,別擋著道,塞進去,不然就算不是我們撞的,別人也認定是我們做了壞事。」
有時候人心非常奇怪,燕千緒明白的很,百姓們彷彿只要看見一個富家子弟和一場事故,就認定那富家子弟幹了壞事,若是死了人,那一定也是富家子弟乾的,最後富家子弟沒有受到懲罰,找了另外的人砍頭,那就更不得了了,輿論上便到處都傳是富家子弟家裡動了手腳。
轎夫三兩下把男孩塞到轎子裡,見裡頭還寬敞的很,連忙懇求二爺也進去,畢竟這裡距離醫館還是有些遠,哪裡有讓主子跟在後頭跑的道理呢?
燕千緒懶得和轎夫在大街上為了這麼點兒小事掰扯半天,從善如流的進去,和那瘦巴巴的小叫花子剛好坐滿,兩人都不重,所以轎夫也抬的沒有負擔。
燕二爺在轎子裡的昏暗光線裡瞅了瞅旁邊的小叫花子,發覺是個瘦的脫了人形的小傢伙,穿著樸素,又因為剛好摔在小泥潭裡所以看起來髒兮兮的,赤著腳,雙手粗糙,五官也還沒有長開一般,只有那睫毛顫啊顫的,然後突然睜開!
「欸,你醒了?你還好嗎?」燕二爺對小叫花子笑,說話間微風吹入轎內,帶來一陣淡香。
『小叫花子』還像是小孩子一般的黑色瞳仁又大又深邃,一下子被眼前少年放大的笑臉佔據,愣了愣,一邊臉紅,一邊吐出一口血……
第25章
秦昧永遠記得那天,他的母妃吊死在玄陽宮的橫樑之上,那年,他五歲。
母妃是個沒什麼身份地位的女子,母家也並沒有給她多少靠山,她從大宮女一直到妃子的地位,靠的只有皇帝的喜愛。
然而皇帝三宮六院,子嗣眾多,十天半個月也不會來這邊一次,來了也不和母妃做什麼床幃之事而是拉著母妃說話,說最近南邊好像乾旱了;說北邊城池邊界模糊,已經沒有國界了;說國庫空虛,大空,也不知道錢都到哪兒去了,皇帝一邊說一邊笑,好像當真不把這些當一回事。
母妃卻總是能說很多主意出來,說的頭頭是道,說的皇帝深思卻又除了深思別無作為,便拉著母妃的手說:「委屈你了……」
母妃心軟,完全不覺得自己委屈,反而親親皇帝胖乎乎的手,說:「哪裡的話,只要陛下好好的,妾身高興還來不及,談何委屈呢?」
這兩人在一起時,安安靜靜的,五歲的秦昧坐在一旁看著,恍惚覺得這樣一坐就是一輩子,那該多好,就像平常百姓家一樣,多好……
但母妃還是死了,自己拿了白綾繞過房梁,一面掉眼淚一面看著被捂住嘴巴的秦昧,眼裡全是不捨,不捨又不甘心,可踢開腳凳子的動作卻非常利落,彷彿不帶任何留戀,死的非常難看,只有那腳上的一雙繡花鞋晃啊晃,晃到五歲的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