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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管店的。我從沒見過父親跑前跑後,手裡拿著鞋拔子,像我祖父那樣,給人拿試穿的鞋,跪下來託著別人的腳把靴子套上。(父親說老頭子的手上總有一股別人的臭襪子味。我母親卻說他的皮夾子裡有別人的錢幣味。)只要顧客穿起一雙鞋或靴子試著來回走動時,祖父總在一旁恭恭敬敬地亦步亦趨,人家轉身他也轉身,人家停下他也停下,熱切地一會兒看看顧客的臉,一會兒看看他的腳。
我們從來不缺的東西就是靴子和鞋,因為幾乎不花什麼錢就可從店鋪拿來幾雙。
在街坊裡,要認出斯莫爾伍德家的孩子是輕而易舉的事:衣衫襤褸,但腳下的鞋和靴子卻極不協調地又新又亮,為此我們沒少被別人取笑,尤其是當我們大家一齊換上新鞋的時候。
父親從不利用家庭的這個特惠,而是常年穿著同一雙靴子或別的鞋,等到不得不換新鞋的時候,他也是去自家的競爭對手哈蒙德的店裡全價購買。我腦子裡揮之不去的印象是,他那雙破破爛爛的鞋,那雙補了又補的長統靴,在門廳裡總是放在離我們的靴子很遠的地方,儼然是一種抗議。我們總是革履嶄新,而他卻總是破屐爛履,這使他與我們很不一樣,我們孩子們覺得這很滑稽,可母親卻說這很丟臉。
對父親來說,那隻黑靴子猶如女巫,晚上,他的夢裡滿是靴子,白天講出來好像滑稽可笑,但經常令他夜不能寐,害怕睡著了又做起夢來。他常給我講那些夢,講他夢見峽口處吊在鐵棒上的那隻靴子在風中搖晃,猶如靴子形狀的鐘鈴,死寂中透出不祥。有時候又像是靴子形狀的墓石。
一天,母親說他夢裡〃醉酒的杯子比靴子還多〃,父親笑了,整個下午轉來轉去嘴裡重複著這句話,彷彿是在稱頌她的風趣。不過,那天晚上,他遲遲未睡,聲稱〃家裡常燒的可燃物〃快完了,他要準備燒靴子了。
〃燒吧,燒了還會有的。〃母親說著,心想〃你敢?〃。不料他真的動手了,用靴子點起了一堆熊熊大火,燒了整整一夜,每燒一雙他都要宣佈被送進火焰的是誰的靴子:〃我現在燒喬的長統靴了。我現在燒賽迪的鞋了,有銅釦環的那雙。〃
當皮革燃燒的氣味飄到樓上時,母親說:〃我要去告訴你老爸。〃
清晨,我們腳下穿的所有東西只剩下壁爐裡的一堆燒焦的鞋底了。父親甚至把我們放在爐邊以便清晨下樓吃早飯時穿著暖和的拖鞋也燒了。唯一沒燒的是他自己的靴子,母親起床時他早就穿著它去幹活了。母親把自己那雙拖鞋藏在床底,因而倖免於難。隆冬臘月,她穿著雙拖鞋一路走到沃特大街的鞋店。那天晚上,一大包的靴子、鞋子和拖鞋被送到了家門口。父親回來得很晚,後悔得要死。他把賽迪抱到膝上,對她說燒了她的小靴子他感到抱歉,說得她都哭了,不過白天她還很高興,光著腳丫被困在家裡,無論如何只好逃一天學了,跟我們大家一樣的高興。整個晚上,父親一臉恭順、靦腆地坐在沙發上,呆望著爐火。
母親總是預言父親不久會消失。她從沒見過哪個酒鬼不會一走了之的,遲早會的。她說她心裡清楚,終有一天他會屁股一抬離開我們,時間不會太久了,從前她見過這樣的男人,父親正在顯露所有的跡象。
〃終究有一天早晨,你會走出這家門,我們會再也見不到查利·斯莫爾伍德了。〃
〃也許會的。〃父親的回答引得我們這幫小孩大哭大叫。
〃你要是走了,我不會想你的。〃母親說。
等我們都上床了,父親便開始唱《去蒂帕雷裡的路很遠》 和他能想到的其他離別歌。
〃你可聽見,我的明妮·梅?明天一早我將離去。〃
〃我咋沒聽見?〃母親回答,〃蒂帕雷裡,明天一早你快去。〃
〃暮色蒼茫晚鐘遲/黑幕將至夜深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