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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們在課堂上一邊聽於老師講課一邊吃煤。我們滿嘴烏黑,嘴角上沾著煤末子。不但男生吃,那些頭天沒參加吃煤盛宴的女生在王膽的引導下也跟著吃。伙伕老王的女兒‐‐我的第一任妻子‐‐王仁美吃得最歡。現在想起來她大概患有牙周炎,因為吃煤時她滿嘴都是血。於老師在黑板上寫了幾行字便回頭注視我們。她首先質問她的兒子、我們的同學李手:手,你們吃什麼?媽,我們吃煤。老師我們吃煤,您要不要嘗嘗?王膽在前排座位上舉煤大喊‐‐她的大喊也像小貓叫喚‐‐於老師走下講臺,從王膽的手裡接過那塊煤,放在鼻子底下,既像看又像嗅。好久,她一言沒發,將煤還給王膽。於老師說:同學們,我們今天上第六課,《烏鴉和狐狸》。烏鴉得到一塊肉,非常得意,站在樹梢上。狐狸在樹下,對烏鴉說,烏鴉太太,您的歌聲太美妙了,您一歌唱,全世界的鳥兒都得閉嘴了。烏鴉被狐狸的馬屁拍昏了頭,一張嘴,哇,肉就落在狐狸口中了。於老師帶領我們誦讀課文。我們滿嘴烏黑,跟著朗讀。
我們於老師是有文化的人,竟然也入鄉隨俗地給她的兒子起名為李手。李手後來以優異成績考入醫學院,畢業後到縣醫院當了外科大夫。陳鼻鍘糙時鍘斷了四根手指,李手給他接活了三根。
陳鼻為什麼生了一隻與眾不同的大鼻子呢?這事兒大概只有他母親能說清楚。
陳鼻的父親陳額,字天庭,是我們村裡唯一擁有兩個老婆的人。陳額識字很多,解放前家有良田百畝,開著燒酒作坊,在哈爾濱還有買賣。他的大婆是本村人,為他生了四個女兒。解放前陳額跑了,解放後,大概是1951年,袁臉帶著兩個民兵,去東北把他押了回來。他逃亡時是單身一個,把大婆和女兒們撇在家裡,回來時卻帶著一個女人。那女人黃頭髮蘭眼珠,看上去有三十出頭年紀,姓艾名蓮。艾蓮懷裡,抱著一條渾身生滿斑點的狗。因為這女人在解放前就跟陳額結了婚,所以他就合法地擁有了兩個老婆。村裡有幾個赤貧光棍漢,對陳額一人雙妻極為不滿,曾半是戲說半是認真地要陳額讓出一個老婆給他們用。陳額咧著嘴,臉上的表情哭笑難分。陳額的兩個老婆起初住在一個院裡,後來因為打架,鬧得雞犬不寧,經袁臉同意,將小婆安置在學校旁邊的兩間廂房裡。學校的房子原來是陳額家的燒酒作坊,那兩間廂房也是他家的房產。陳額與兩個女人達成了協議,兩邊輪換著住。黃毛女人從哈爾濱抱回來那條狗,被村裡的土狗欺負死了。艾蓮挺著大肚子葬狗不久後,生了陳鼻,所以有人說陳鼻是那條斑點狗投胎轉世。他嗅覺靈敏,也許與此有關吧。那時候我姑姑已經去縣城學習了新法接生,成為鄉裡的專職接生員。那是1953年。
1953年,村民們對新法接生還很抗拒,原因是那些&ldo;老孃婆&rdo;背後造謠。她們說新法接生出來的孩子會得風症。&ldo;老孃婆&rdo;為什麼造謠?因為一旦新法接生推廣開,就斷了她們的財路。她們接生一個孩子,可以在產婦家飽餐一頓並能得到兩條毛巾、十個雞蛋的酬勞。提起這些&ldo;老孃婆&rdo;,姑姑就恨得咬牙切齒。姑姑說不知道有多少嬰兒、產婦死在這些老妖婆的手裡。姑姑的描繪給我們留下恐怖的印象。那些&ldo;老孃婆&rdo;似乎都留著長長的指甲,眼睛裡閃爍著鬼火般的綠光,嘴巴里噴著臭氣。姑姑說她們用擀麵杖擠壓產婦的肚子。她們還用破布堵住產婦的嘴巴,彷彿孩子會從嘴巴里鑽出來一樣。姑姑說她們一點解剖學知識都沒有,根本不瞭解婦女的生理結構。姑姑說碰上難產她們就會把手伸進產道死拉硬拽,她們甚至把胎兒和子宮一起從產道里拖出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如果讓我選擇一批最可恨的人拉出去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