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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湖在心裡輕輕嘆了一聲。那就是說,太后只給了她一個月時間,一個月之後,她就必須自我結果了。而就連這一個月,太后也不願意讓她見到玄燁。看來,之所以肯延緩她一個月的壽命,並不是想讓她死得無憾,而只是要做到&ot;無虞&ot;罷了。太后是要她用醫術使自己一天天憔悴,&ot;正常自然&ot;地死去,免得眾人疑心。平湖在心裡淌滿了淚,卻仍然只能滿懷感恩地說:&ot;太后想得周到。臣妾叩謝太后恩寵。&ot;
玄燁讀到的信,吳應熊也讀過了。他再次有了那種生不如死的恥辱感。
自從結識明紅顏、可以身體力行地為南明朝廷獻力以來,他努力地『逼』自己忘掉身為天下第一大漢『奸』之子的悲哀,父親是父親,自己是自己,雖然父親叛明投清,他卻是忠於前朝的,可以無愧於天地。然而此刻,在永曆帝的乞命書前,他不得不再次面對自己身為叛臣之子的事實,不得不為了愛莫能助而絕望,而悲痛,而慚恨。
信是洪大學士帶給他看的。洪承疇說,這封信他自己看了很多遍,幾乎已經會背了,開篇第一句即雲:&ot;將軍新朝之勛臣,舊朝之重鎮也。&ot;這句話,不止是說吳三桂,也是說他洪承疇,真令他羞祚莫名,汗流浹背。而後邊永曆帝自敘這些年顛沛流離的慘痛經歷,更讓他既痛且哀:
&ot;幸李定國迎僕於貴州,接僕於南安,自謂與人無患,與世無爭矣。而將軍忘君父之大德,圖開創之豐功,督師入滇,覆我巢『穴』。僕由是渡沙漠,聊借緬人以固吾圉。山遙水遠,言笑誰歡?只益悲矣。既失世守之河山,苟全微命於蠻服,亦自幸矣。乃將軍不避艱險,請命遠來,提數十萬之眾,窮追逆旅之身,何視天下之不廣哉?豈天覆地載之中,獨不容僕一人乎?抑封王錫爵之後,猶欲殲僕以邀功乎?
第思高皇帝櫛風沐雨之天下,猶不能貽留片地,以為將軍建功之所,將軍既毀我室,又欲取我子,讀鴟鵠之章,能不慘然心惻乎?將軍猶是世祿之裔,即不為僕憐,獨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獨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獨不念己之祖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於將軍,僕又何仇何怨於將軍也。將軍自以為智而適成其愚,自以為厚而反覺其薄,史有傳,書有載,當以將軍為何如人也!&ot;
當真一字一淚,椎心瀝血。&ot;史有傳,書有載,當以將軍為何如人也!&ot;又當以自己為何人呢?洪承疇被問得愧不能答,吳應熊被問得啞口無言,難道平西王吳三桂就毫無所動嗎?
最重要的是,永曆帝既已被擒,明紅顏此時何在?倘若緬甸人擒獻永曆帝時紅顏也在旁邊,必會殊死一戰;而如果當時紅顏不在,事後也必會設法營救。而不論是哪種情況,紅顏此時的處境都一定很危險!吳應熊真是一分鐘也不能等,只想立刻飛撲至紅顏身邊去保護她,安慰她。
而吳應熊想到的,洪承疇也想到了,且特地預先寫好一封信,請他交轉吳三桂,又告誡吳應熊,身為朝廷命官,說走就走,且是奔赴前線是非之地,罪名匪輕。倘若弄巧成拙,非但救不了紅顏,反而引火燒身,不如循常規向朝廷乞假探親,自己再活動禮部的舊同事代為美言,大抵太后是不會阻攔的。
果然吳應熊遞上假條沒幾日,禮部便合議下旨說,平西王吳三桂擒永曆、滅南明,建功至偉,遂加恩派了吳應熊一個美差,著他公私兩便,往雲南頒旨賞賜。
臨行前夜,建寧特地在後院戲園設宴為丈夫餞行。吳應熊的心此時早已飛去了雲南,原本無心飲宴,然而自從順治駕崩,建寧一直鬱鬱寡歡,難得她今天有興致,他又怎麼忍心不振作起來、陪她盡興呢。況且,此次遠赴雲南,世事難料,誰知道還會不會再回來?倘或有變,今晚就是同建寧的最後一聚了。吳應熊打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