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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了他身後的酒罈,又不由得一頓,「……犁地呢?」
「不是不是,哪兒呀!」三九吐吐舌頭,擦了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我剛剛不是在整理地窖麼……發現裡面還存著幾壇青梅酒!先前在那什麼幻陣裡聽那衡間說他醃了梅子,我想著這幾壇酒該也是他泡的……呃,怎麼說……」
他有些赧然地摸了摸後腦,「雖然他已經死……咳,不是,雖然他已經不在了,但這酒還在呢。我想他一定是想讓鬼君嘗嘗的,就自作主張地搬了幾壇出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喝。」
「唔。」這小鬼倒是一心為著那陰魂著想。談風月少見地沒說些風涼話來潑他冷水,而是翻身下來,仔細檢查起了那幾壇老酒,「有心了。」
若是尋常人家所釀的青梅酒,至多過足兩年便不能入口了,但眼前的這幾壇畢竟是宗門人所釀,上面施了重重法術,即使過足百年也仍香仍醇。他撫著掌下已褪了色的暗紅酒封,略一頷首,「尚還喝得。」
「那就太好啦,沒白費我這一番力氣!」三九累得夠嗆,仍不忘得意地扯了扯嘴角,嘿嘿笑著順勢坐到了其中一壇酒上,晃著腿向他打聽:「鬼君身體好些了麼?」
鬼君的身子日漸虛弱,近幾天甚至都沒見他出門,饒是性子大咧咧如他也沒敢去叨擾……他有些擔憂地咬咬嘴唇,眨了眨眼,「……能喝酒麼?」
絕口不提秦念久近幾日閉門不出全因那夜他們二人過於放縱所致——談風月一本正經地咳了一聲,輕巧地拎起了那條粗繩,「好多了。這酒不烈,想他淺酌一兩杯應該沒事。我們這便過去吧。」
微風細拂,竹屋內外一片綠意清涼,窗沿下一小叢火焰燒得正旺。
秦念久懶懶趴在窗沿,將一頁頁宣紙投進火中。躍動的火光映在眼內,像瞳仁也正明暗閃爍,教人難以辨清他眼裡所含的究竟是何種情緒。
——昔日師兄在時,他全不通人情,不知師兄心內要與他爭勝,更不知師兄心底糾結,以至於引禍而起。
比麼,爭麼,又有什麼好比、什麼好爭的呢。天賦仙骨、地予靈軀,換一世無情,難道也算福氣?
看著熾熱的火舌盡忠職守地將紙上墨跡舔舐乾淨,吐出片片黑灰,他將下巴墊在手臂上,自言自語地與清風道:「……不知道師弟我這番,算不算又勝了師兄你一回?」
略帶悵然的一句玩笑話脫口,可心中卻並無輕鬆之意,反而只覺得澀澀發苦。即使是如今的他,也仍稱不上通曉人情,正細細咂摸著心間這複雜難解的滋味,餘光瞥見談風月一手牽著三九、一手拽著叮咣作響的一串酒罈遠遠而來,便趕忙揚手將餘下的紙張嘩啦扔進了火裡,面上掛起了笑:「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這小鬼尋得了些好東西,要討你歡心。」三九許久沒見著他鬼君,已歡呼著翻過窗框要往他身上撲了,談風月則將酒罈放穩,對著那正翻騰的火堆挑了挑眉,「閒得無事,放火燒山?」
「哪兒啊……」秦念久將三九攬在腿上坐穩,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尖,「我看案臺上太亂,總得幫著收拾收拾麼。」
談風月哪會信他這說辭,上前去輕輕揪了一記他的耳尖,「不是在給你那死鬼卿卿記帳?」
「哪來的死鬼卿卿,是鬼差大人——」秦念久迅速腆著臉表忠心,而後嘿嘿一笑:「畢竟前一陣兵荒馬亂的,就連國師一事都還沒給他講分明呢,還有我那前塵……」
那沓紙頁中的確有大半都是燒送給鬼差的流水帳,因而他說得也算問心無愧,又半開玩笑地道:「一碼歸一碼嘛,是閻羅老兒要算計我,鬼差老兄他大約也只是職責所在、聽令行事,而我與他好歹多年相伴,久不給他匯報近況,萬一惹得他擔憂可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