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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樹春低頭一陣沉思,想想便道:&ldo;範老東家不讓出手自有道理。&rdo;&ldo;道理?什麼道理?和強人還有理可講麼?&rdo;範忠庭道。李樹春搖搖頭道:&ldo;倒非此理。想你爹一生投身商道,沒見得大陣仗麼?當年,繁峙火焚,你爹本可從城中搶運出糧貨,斷不至於受害。可為不致影響全城人心安穩,你爹眼睜睜看著數千擔存糧遭火一劫,而寧願自身受損,這已成為代州府商界佳話。忠庭,你實在小覷了老東家!&rdo;範忠庭愕然盯著李樹春,&ldo;哦?&rdo;李樹春道:&ldo;你爹如此容忍之態,可見你爹之胸腹、你爹之襟懷,他是想著整個代州商戶的安危存亡,而絕非一家之私利。想想,如若報官或請鏢局插手,確有七八成勝算。可這七八成勝算卻是擔戴著百年商道通斷之虞險。倘若勝了,或可安穩太平一陣,可這天底下有剿得清的流寇、斷得了的慾念恩仇麼?沒有。剿了姜襄餘部,尚有王襄李襄餘部,無端結這股子怨才是遠年之禍。剿不清,更是禍在眼前。剿清剿不清,一旦通官動武,於官於匪,我們商家總是遭害之首!&rdo;範忠庭道:&ldo;李掌櫃,這話我聽得愈自奇了。&rdo;
炕上範理陽笑笑道:&ldo;動官無異於自領了我商家世世代代的還情還貸,這筆情貸可說無利,也可說大利無價。何況,官家如流水,可我商家世居;動鏢,你置官家於何地?萬不可一條道走黑了,走黑了就是走瞎了!&rdo;
李樹春驚詫至極,不住點頭道:&ldo;原是這話。自明初至今,任它世朝更迭,風流輪轉,我晉北商家尚自巍然,為甚麼?就是我商家信奉一條:磨肩即交,交則至清;交是不交,不交是交。&rdo;
範忠庭皺了眉頭,道:&ldo;此話何解?&rdo;李樹春道:&ldo;誠如我等商家店鋪站櫃,逢人便帶三分笑,雖無利可圖,斷不至於結怨。&rdo;
範忠庭略有所思。
範理陽笑道:&ldo;李掌櫃所言,實是商家經營至道至誠至精之理!&rdo;
李樹春搖搖頭,嘆道:&ldo;不敢不敢,倒是理陽兄弟,年紀輕輕,剖解讓我頗有識見。&rdo;
正自說話。院外有人叫道:&ldo;少東家,李掌櫃,那人醒了!&rdo;
三人對視一眼,忙著起身。
&ldo;少東家,那漢子是誰?&rdo;李樹春邊下簷臺邊問道。範忠庭苦笑著搖搖頭,道:&ldo;我自不認識。只聽得他口口聲聲一路找我爹,想必識得我爹,又昏絕當地,實在可憐,我便救了店來。&rdo;
&ldo;且看看再說。&rdo;
賀雲鵬緩緩睜開眼睛,只覺上上下下一陣因乏,渾身無力,肚腹內咕嘟嘟作響,眼前明晃晃卻是一層發亮的頂棚。轉而細瞅,發覺自己一身髒兮兮、臭哄哄地竟躺在一條大炕上,前胸敞開,脯前淋淋漓漓一片水漬,想是有人昏睡中餵他水所致。驀然,他渾身一怔,忙抬起一條重似千斤的胳膊來抖抖索索伸進衣領間,竟然空無一物,一個愣怔慌得一躍而起,卻不料一頭從炕上栽下地來,顧不得疼痛,便在房內四處搜尋,竟熱辣辣急出一身冷汗!
門唿地開了。範忠庭等三人趕忙進來,見這情景,不禁一愣。
&ldo;我的東西呢?我的東西呢?&rdo;那漢子臉色通紅,著急道。
小夥計近前扶著他,道:&ldo;你且上炕,是尋那油紙包麼?我給你餵水,怕淋濕了,給你收著呢。&rdo;說罷,將渾渾僵僵的賀雲鵬一路扶進炕裡,從當地桌下抽屜裡拿出一個油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