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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鈴聲由這座大教堂門口的撞鐘替代,學生們在鐘聲敲響過後便看到講臺走上一位老者,略微緩慢的步伐,駝得很嚴重的後背,一頭銀髮草草梳理,戴著一頂修道院的修道士才會戴的帽子,眼神渾濁,一雙手上滿是虯結的青色血管,懷抱一本古舊的典籍,如同聖羅蘭教堂前那些聖徒浮雕從歷史中走出。
他的神情很專注,彷彿握著手中的《舊約》,便握住了整個世界。
在拜占庭神職人員中,眼前這種人物看上去基本都是最底層的修道士,往往政治地位一輩子不會寸進,但是卻會為了手中的《舊約》——或者說頭頂的神明而奉獻終生,永不後悔。
“孩子們,請原諒我因為身體原因將‘神學基礎’這門課推遲了兩週,一把老骨頭禁不起折騰了,或許教完你們這些學生,我便會迴歸主的懷抱,”老頭子即使站在講臺上,卻並沒有比在座的學生們高多少,他的話語也是讓教堂內寂靜一片,“當然,主是寬容的,會允許我將迷途的羔羊指向正路。”
簡短的開場白,老人似乎根本不在乎這些學生們會有什麼反應,他沒有做什麼自我介紹,只是以“牧羊人”自居,走到白色大理石堆砌的講臺上,他輕輕地用手畫了一個十字,默唸了禱文,將懷中的典籍輕輕放在木桌上,卻並沒有著急翻開。
“孩子們,我知道你們或許心中有著這樣那樣的疑問,有些問題甚至會讓你進入裁判所,這種情況我並不稀奇。”
他的聲音渾厚而有力,和傴僂的形象截然不同,讓不少坐在前排的學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體。
“人之所以痛苦,往往因為追求的是錯誤的東西。”
第二句話,全場寂靜。
“異端和聖徒,往往一線之隔,歷史上的諸多聖徒,十之**為死後追認,因為他們在世時提出的理論都是打破世俗的,是我們手中的書籍所不曾出現的。”
他的手掌攤開,指向了旁邊檀木講桌上的那本典籍。
“我們終生仰望,聖徒卻在俯瞰,這或許是主向我們開的最大玩笑,也是世間最殘忍的事實——我們無法否認自己的愚蠢和無知,卻不願意真正抬起面龐去面對它。”
短短几句話,振聾發聵,令教堂彷彿公墓。
墨菲斯有些出神的望著眼前的老人,心下驚駭——不一樣,太不一樣了,唐吉坷德口中那群教廷的神棍永遠是一副恨不得把你腦殼子掀開洗腦的德行,在進入這裡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第一節課便把它從課表上劃去的準備。可是這位其貌不揚的老人卻用幾句話讓他腦海裡對神學的固有概念完全推翻,雖然稱不上折服,但是墨菲斯卻暗自佩服他的功力,這種感覺有點像是自己面對唐吉坷德時的那般,自己彷彿倏然渺小了許多,卻又和他站在平等的位置。
老人沒有多說,只是帶領整個教堂內的學生們默默地念誦了《舊約》中那信徒在食用午餐晚餐前的禱言,隨即開始的課程卻不像是理論課,反而如同歷史——因為他所講述的,是神學基礎演變的過程。
觸類旁通,生動有趣,一堂課時間流逝的飛快,墨菲斯在種種故事和趣聞中兀自出神,這些東西都是唐吉坷德不曾講述的,因為在那個老傢伙眼中,這些玩意就是“該扔進壁爐裡焚燒的垃圾故事”,和《尼伯龍*根之歌》與《羅蘭之歌》那種講述騎士勾引貴婦的狗血情節一樣都該被萬人唾棄——當然,事實上這些東西在拜占庭都是最受人追捧不過的詩歌故事,口口相傳大有延續千年之經典的架勢,可見“狗血造就經典”的事情在歷史上頻頻出現絕非巧合。
下課的鐘聲響起,老人的最後一個故事正好講完,不多佔用學生們一分鐘,他揮揮手示意下課,隨即也不理會教堂響起的掌聲,轉身離去。
背影略顯孤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