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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寄張了張口。他尚無從分辨她想說什麼,人群忽然將她推搡了一下,他連忙攬住了她,勉強站穩,又為她小心地托住了孩子。
她仍沒有說話。
他微笑道:「前邊就是開陽門了。」
阿寄點了點頭。幾人終於從人群中抽身,躲到城牆底下,顧拾脖頸上的傷口只用白布草草包了兩圈,此刻將雪白的衣領都染紅了。阮寄將孩子給他抱著,便撕下自己的衣角給他包紮。顧拾手忙腳亂地接過孩子,手指撥了撥襁褓邊,孩子卻沒在哭,而是眨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瞧。
張迎也湊過來,笑道:「好容易終於見到小皇子了。」
顧拾瞥他一眼,「以後可不能叫皇子。」
「啊是。」張迎一拍腦袋,也許是因為終於稍微鬆懈下來,他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像個小孩一樣,「那您給他起個名字吧!」
聞言,阮寄也抬起頭來看著顧拾。
是了,這孩子出生都兩個多月了,卻還連個名字都沒有。
顧拾心中微微愀然,低下頭蹭了蹭孩子的臉。孰料他在宮中被困兩月,臉上生了青青的胡茬,刺在粉嫩的小臉上激得孩子又立刻大哭起來。
「……」阮寄已給顧拾包紮好了,連忙將孩子抱了回去,哄了哄他,孩子也便奇異地不哭了。
顧拾失笑。他轉過頭,見開陽門下人來人往,欲往城外逃亡的百姓挈婦將雛、摩肩接踵,各個臉上寫滿了哀慼。曾被大火燒過的城牆上猶留著焦黑的痕跡,更往上看,城堞間滿布著嚴陣以待的弓箭手,城門樓上飄揚的大旗上仍書著一個大大的「靖」字。
士兵,商賈,平民,他們誰也不知道在宮牆裡發生了什麼,他們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皇帝已經被拋棄了。
阮寄輕輕地拉住了顧拾的衣袖。顧拾看見她眸中仍帶著柔軟的淚光,不由伸出手去將那淚水悄然擦拭去了。
「就叫雒吧。」他說,「顧雒,雒陽之雒。」
出開陽門再往東南,與逃難的人流分開,道路上荒蓁叢生,毒辣的日頭照射得三人都有些疲憊。
阮寄不知顧拾想要去哪裡,但看著這條荒草掩映的道路,和不遠處那幾座廢墟,心頭忽然一震。
她喃喃:「這裡是……」
「是太學、辟雍、明堂與靈臺。」顧拾笑道,「連綿成片,早已被鄭嵩燒得不成樣子,加上地處偏僻,暫且無人注意得到。我們可在此處先歇個腳,明日再逃。」
太學……
曾經的講堂、書室、科房全都燒得淨盡,便那扇巍峨的大門也辨認不出,十多年無人過問,斷壁頹垣間生滿了荊棘,大門前的雜草幾乎及人高。
阮寄慢慢地走到那門邊,她記得這裡原該蹲著兩座石獅子,還有一座下馬碑……
時光錯縱,她彷彿還能看見庭園中楊柳輕舒,經生們在走廊上來來往往,博士祭酒們在講堂裡捧著書卷爭執不下,而她的父親,正一手牽著小皇帝,一手牽著她,便站在門邊,笑意盈盈地看著這一切……
「阿寄。」忽然有人喚她,她錯愕地轉過頭去,卻見顧拾站在數塊大石之前,低低地道:「你果然沒有騙我。」
她走過去,見那是一字排開的十餘塊大石,幾乎都被雜草淹沒了,顧拾斂著袖子擦了擦石頭平滑的表面,便現出上面的字跡來——
石經!
顧拾認真而寧定地對著她道:「你沒有騙我,石經還在。」
她咬住唇,點了點頭。
張迎從廢墟的大門裡探出一個腦袋來,笑道:「郎主,這裡果真是個好地方,我在灶臺裡還發現了紅薯!」
二十年的紅薯麼?
顧拾和阮寄不由得想到了同一個問題。兩個人目光交錯,忽而都笑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