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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那男孩卻不聽,他母親從巷子口奔出來想拉他,他卻仍是往前跑,「你們不準抓我爹爹!」
那幾個官兵煩不勝煩,索性往回走幾步將男孩拎起來,逕自抓進了兵丁的行伍裡。那男孩立刻尋到自己的父親,抱著父親大哭,他父親卻將他踢開了,破口大罵:「我讓你回去,回去!你一定要跟過來,就這樣跟我送死去嗎?」
陽光刺目如刀刃,顧拾怔怔地站在街角,所有忙亂於生死之間的人們,誰也沒有注意到他。
他抬起手遮擋太陽,腦中有些眩暈。
如果他是那個父親,如果阿雒是那個孩子……心臟驟然被揪緊了,一抽一抽地無法呼吸。
他很清楚自己是個自私的人,他很清楚自己面對這樣的景況,應該全然不為所動才對。
他茫然轉過頭,見到那個失魂落魄的母親,正癱坐在地號啕大哭。
他知道阿寄是會流淚的。雖然她很少在他面前哭,他往往見到的是她哭過之後淚痕錯縱的臉龐。他知道阿寄是個很心軟的女人,若逢上這樣的事,她一定是會哭的。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街那頭湧過來無數衣衫襤褸的百姓,更後頭跟著的則是隆隆的馬蹄聲……有人一把扯起那個擋在路中間的婦人,慘聲嘶喊著道:「叛軍打進來了,快躲起來!快跑啊!」
走在前邊的那一列兵士連忙轉身,拔劍抽戈攔住這些慌不擇路的人,「跑什麼跑?再往前就是南北宮了,你能跑到哪裡去?」
慌亂的百姓根本不管這些,一意往前直奔,兵士們罵罵咧咧地阻攔,刀刃上很快就見了血。然而立刻,他們也看見了那些騎馬而來的敵軍,無力抵抗的百姓在賓士的馬蹄下被踩成了肉泥!措手不及的兵士們面如死灰,那個男孩突然掙脫了束縛朝著這些敵人跑了過去:「娘親!我娘親呢!」
一匹戰馬在他面前高高地揚起了蹄——
「……陛下!」
顧拾陡然一震,轉過了身。
街角的陰暗處,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正默默地看著他,揭下了風帽。
「中東門還未完全陷落,守城將士正在拼命堵上城門缺口。」男人道,「這是柳岑的一小部先遣部隊,若後續不力,身陷城中,則不過覆沒而已。」
顧拾盯著他,慢慢地道:「袁先生很冷靜。」
袁琴無謂地笑了笑。「不過,若是這些人能生擒了陛下,柳岑就不必費那麼多事了。」
喉嚨裡刮出來的慘叫聲、兵刃交擊的刺耳鈍聲、縈繞不絕的哭泣聲、塵土飛揚的馬蹄踩踏聲……攪擾在都城的上空,繞成巨大的陰雲。
顧拾亦笑了一笑,「是啊,朕……我從來便只有這一個用處。」
袁琴凝注著他的臉,眼神中有些難以言喻的悲憫。
「陛下是想將這天下交給哪一個劊子手?是交給心狠手辣的鐘嶙,還是交給草菅人命的柳岑?」
袁琴安靜地問他。
顧拾終於趁著傍晚的人流搶出了開陽門下的狹窄小門。在他身後,那扇小門逕自關閉了,城內的人絕望地拍著門,而城外的人絕望地離去。
顧拾今日沒能找到什麼吃食,只帶出來兩張胡餅,與阮寄、張迎幾個團在太學廢墟一間漏著月光的斗室裡,一齊分著吃了。
他只咬了一小口,便全遞給了阮寄。阮寄看他一眼,也沒有多話,接了過來。
小阿雒大約是餓得沒了力氣,哭也哭不出聲了,只是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父母親。不遠處日夜攻城,兵戈、弓箭與馬蹄震天價響,傳到此處卻莫名地安靜下來。顧拾腦中又反覆地出現那個馬蹄之下的男孩涕淚交錯的臉,心裡卻一刻不停地麻木地盤算著。
鍾嶙看起來是要死守雒陽,柳岑如此孤注一擲,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