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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黑暗裡微微地笑,輕輕舔了下她的耳朵,她驀然無聲地驚喘了一下。他的聲音是一陣抓不住的溫熱氣流:「阿寄,你答應過,不論我如何對你,你都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她點了點頭,手指抓緊了他的前襟,好像害怕他跑掉。
「阿寄,你真好。」他笑道,「我知道即使我不說,你也願意為我做任何事的,對不對?」
驟然間她的心好像塌陷了一塊,近乎恐慌的空,她迷惘地抬頭看他,在他的眼睛裡搜尋著自己——可是太黑暗了,她什麼也看不清楚。
他知道,他明知道她願意的,可他卻一定要這樣問出來……這太殘忍了,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最痛的不過是鈍刀子。她閉上了眼,再次點了點頭。
他滿意地笑了,擁住她的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放開了她。
他轉過頭看向斗室的角落裡,殘破的簾帷之後是一方香案,案上供著的靈位早已不知所蹤,那幾盤充作供品的瓜果卻還安然地陳列著,也不知內裡腐爛了幾許。
那簾帷忽然無風自飄,顯露出那香案之後的一個人來。
阿寄震驚地捂住了嘴。
「所以我說,幸好你是個啞巴。」顧拾隱秘地笑了。
香案後的人穿著同顧拾一樣的儒衫,只是籠在黑暗裡,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他的容貌很普通,雙眸平靜如水,即使方才顧拾和阿寄鬧出了那樣的動靜他也仍舊波瀾不驚。見顧拾望過來了,他也不動,便站在那神靈才能站的位置上,朝顧拾淺淺躬了下身。
「在下袁琴,奉南皮侯之命,在此等候安樂公。」
他的聲音很沙啞、很低沉,阿寄幾乎懷疑自己並沒有聽見。
顧拾笑了一笑,「大半年來,累你久等了。」
「不久。」袁琴慢慢地道,「安樂公被逆賊禁錮十二年,更久。」
顧拾的笑容不變,手指尖上卻猝然抖了一下。他將手收回了袖子裡。
袁琴抬起眼,「在下原以為安樂公對外事不會有分毫興趣了。」
「原本是沒有。」顧拾道,「今日卻忽然有興趣了。」
「在在下等候您的日子裡,南皮侯已略定荊、揚、益三州,又得了羌人、鮮卑臂助,入關指日可待。」袁琴對他的笑容卻全無反應,「是棄暗投明,還是死守一隅,還望安樂公早日定奪。」
「袁先生沒看過我寫的那篇表文麼?你們是逆賊,我可要同你們劃清界限。」顧拾的笑容溫軟,好像天真可欺似的。
袁琴看了他半晌,「安樂公能屈能伸,是聰明人。」
顧拾卻好像被這句話陡然刺中,臉上笑容亦瞬息消失,「誰也不想做這樣的聰明人的。」
阿寄站在他身後,聽見他的話,將手握成了拳,指甲刺進了手心,骨節泛出青白的顏色。她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藏起自己的痛苦了,但幸好他看不見,她一步步往後退,直退到了陰影裡,默默地等待著他們交涉。
袁琴越過顧拾的肩膀看了那女子一眼,欲言又止。顧拾清冷一笑:「說正事。」
在回府的路上,顧拾比來時安靜了許多。黃昏時分,刺骨寒風拂地而過,將白日裡的碎屑吹得滿街都是。
他走在前頭,似乎在思索著心事,偶爾卻還回頭問阿寄一聲:「還好麼?」臉上卻不見了素日的笑。
阿寄知道他這話是特意讓後頭的郎將聽見的。她只能點頭,臉上是熱的,心卻漸漸地冷了下去。
回到安樂公邸,她先去了自己的房間寫今晚要呈給未央宮的奏報。顧拾剩在庭中,低頭看自己買了滿懷的奇怪玩意兒,又失了興趣,往張迎懷裡一塞,便自顧自地回房去了。
這一晚,他沒有叫她去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