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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沉沉,數個鎏金的蟠龍龍紋熏籠裡不時傳來霜炭燃燒的脆響。
一雞站在鎏金的仙鶴燈後,雙手攏在袖裡,紋絲不動。
他聽見了皇爺的腳步聲,從臺階上緩緩下去,又在殿中停駐,過了片刻,又轉向了一側。
在乾清宮裡有四面紫檀木雕龍紋的水晶大鏡,對立擺放,正對著殿中四處側門,這鏡子也叫風水鏡,在風水家眼裡有解厄化煞之能。
只聽聞腳步聲,一雞就知道,皇爺是在風水鏡前站著不動了。
明明皇爺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一雞卻覺得這乾清宮裡彷彿要成了一塊冰,寒氣又冷又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站在高達一丈半的水晶鏡前面,沈時晴看著鏡子裡的“趙肅睿”。
皇帝,皇家,男人……有人生來就在高出,還要居高臨下嫌棄那些生在泥坑裡的人爬得太慢,嫌棄她們畏縮、膽怯、無能。
同一塊玉,到了她的手中是要她“淑善為要”,到了趙肅睿的手中卻要他“君子不器”,她不會恨麼?她當然是會恨的!她恨!她恨一個心中並無仁善之心的君王竟然能掌握著天下蒼生的命運,她恨一個只知道窮兵黷武玩弄權術的男人坐擁著萬里江山,難道她連恨都不能了嗎?
當人們對著皇權頂禮膜拜的時候,當人們喊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時候,當人們隨意將三從四德扔在了女人面前的時候,當女人被一點點剝奪了所有權力卻又成為了史書上的罪人的時候,當她沈時晴面對著謝文源如看貨品一般的打量目光的時候……她又怎麼能不恨呢?
她用目光探詢似的看向鏡子裡的“昭德帝”,她的恨意綿遠悠長,卻又沉默無聲,所以她容忍了昭德帝一次次把她過去幾年的隱忍當作笑話。
可她不能容忍趙肅睿提起她娘。
如果不是大雍律法嚴苛縱容了沈家宗族對她們母女的逼迫,讓她娘在她出嫁後還要拖著病體與沈家周旋,她又怎麼會連自己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明亮的燈火照在鏡子上,沈時晴轉身,看見了遠處相對的那面水晶鏡裡的“趙肅睿”。
“他”和自己一般面無表情。
這些鏡子裡都是“他”,都不是“她”,就像是先聖典籍中的那些道理一樣,他們循循善誘告訴了人如何成為一個有德行和才幹的賢達,可這些人都是“他”,都不是“她”。
自始至終,沈時晴的心音都是沉的,穩的,一如既往,卻越發讓趙肅睿不舒服。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文椅裡站了起來,手裡是酥餅也早被他放在了盤子裡,等他察覺到的時候,他已經在房裡來回踱步走了好幾圈。
難怪,難怪沈三廢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原來她從來就是個狂悖之人。
趙肅睿想起了沈三廢寫的那兩句“狂詩”,那時他還以為沈三廢是恨自己的女兒身,真沒想到呀,原來沈三廢真正恨的是這世間的綱常。
“既恨男女之別,又恨君主之權,沈……沈三廢,原來你早就存了狂悖叛逆之心。”
聽到了那樣大逆不道的話,趙肅睿的語氣卻是冷靜的。
沈三廢一點點在他的面前露出了本性,在他看來並非壞事,一個女人她連竊國都敢做了,別說她是個大逆不道的狂徒,就算她真的是個忠君的賢良人也難逃一死,知道她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才能更好地揣測她以後的所為所想,進而將她擊潰。
口口聲聲一口一個“沈三廢”的趙肅睿早在不知不覺之間就把這個一會兒虛情假意一會兒陰陽怪氣的狠毒女子當成了畢生難逢的敵手。
“沈三廢啊沈三廢,你竊占著朕的位置不放,不會真以為就能從此顛倒乾坤吧?怎麼?你是想修改《大雍律》?還是想讓女子也能據有田產?又或者你能讓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