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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現在面對的是個充滿異議分子的牡丹。它是標準的美國,花開得又大又香又漂
亮,葉子長得奇形怪狀,是最複雜的「二回三出羽狀複葉」,而且在那葉子之間容易得病。
炭疽病、灰黴病、皰腫線蟲病,樣樣會造成感染。
照中國和日本園藝的理論,要讓牡丹長得健康,最好的方法,是在九月中旬,把整株樹
的葉子摘光,既然沒了能長蟲的葉子,也就不容易得病。這跟某些國家的政治理論是很像
的,剷除一切可能散佈毒素的異己,是維護國家安寧的最好方法。
但是換成美國的園藝家,就會說,好好的牡丹,只是長幾個黑斑算什麼?早早把葉了摘
了,哪還像株樹?要知道,生病的葉子總是葉子,它還照樣行光和作用,也照樣在秋天染上
一抹紅。這灰黴、炭疽,說嚴重也不嚴重,大不了明年少開兩朵花,何不留著?
面對長了斑點的牡丹,我開始矛盾,最後要取折衷方案,先剪掉生病的葉子,再等中
秋,摘掉全株的葉片。
我很小心地抓牢葉片,再由基部剪下去,只有這樣才能確定,沒有一個異議分子潛逃入
境。
突然,葉子抖了一下,我左手食指上一痛、一緊,一片葉子的尖尖居然帶個倒鉤,鉤住
了我的手,我自然反應地狠狠甩,把那葉子摔到草地上。
葉子居然站了起來,而且搖來擺去的。原來不是葉子,是隻螳螂。
好極了!我喜出望外,多少年沒見這小東西了。記得上次養螳螂還是十兒年前,兒子小
時候為他養的,養了兩個月。更早的記憶則是我自己小時候,在紙盒裡養螳螂,不記得活了
多久,只記得那灰黑色的螳螂屎。
我趕緊衝進屋子找紙盒,車房裡紙盒一大堆,但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真急死了。盒子可
以慢慢找,螳螂可先得抓到,我隨手拿了一個麥當勞的紙袋往外跑。
跑回院子,它居然還等在那兒,看到我,又恢復原來彎著兩隻上臂,作勢要攻擊的樣
子。我把袋口撐開,成為一個圓形,慢慢向它靠近。準備在它冷不防的時候,狠狠罩下去。
它還是沒有躲,伸著三角頭,盯著我的紙袋,上身高高抬起,好像一個拳擊手要出拳的
樣子。「真妙了!」我心想:「似乎不用我費力,它既然以為可以跟我的紙袋一戰,而且十
分自信又自大的樣子,當然也就不會潛逃,即然不會潛逃,也就犯不著我帶手銬和腳鐐去拘
捕它了。
這螳螂就是「大哥」,大哥可以接受邀請進去談談,大哥也可以被捕,但是大哥要面
子,大哥絕不尿遁,也不鼠竄。
它果然被我輕鬆地罩上了,袋子裡發出啵啵出拳的聲音,我把袋口往草地上壓,再慢慢
縮緊,心裡興奮極了:「看!多棒!多走運,不但抓到一隻螳螂,而且是隻又狠又勇敢
的。」
把紙袋放在桌子上,用鎮紙壓住袋口,開始為它找「家」。這家得夠它住,所以要大;
但不能太大,太大不容易管理;送進小蟲大盒子裡飛來飛去,也不容易抓。這盒子最好完全
透明,只有透明才能看它在做什麼。尤其是當它貓殺的時候,把一隻活蹦亂跳的大蟲,手到
擒來,一口一口地吃掉。再優優閒閒地洗個臉、唱首歌,這是多麼驚險又刺激的事。
正好老婆帶女兒從圖書館回來,我立刻報告這大好的訊息。
「什麼是螳螂?什麼是螳螂?給我看!給我看!給我看!」女兒喊著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