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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妹妹。他提著簡陋的行李箱,木然地走向林蔭的深處,以前坐過的石椅依然存在,以前盛開過的夾竹桃依然鮮豔如初,甚至以前無聊時用力踢開的一顆石子,也原封不動地躲在草叢之中。然而,姚江河卻再也尋不回讓心葉顫動的興奮感覺。當成雙成對的大學生們高傲地從他面前走過的時候,他的心裡掠過一絲淡淡的悲哀。
“這學校畢竟是他們的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匆匆的過客!”
以前,他也難保自己不是一個過客,事實證明,他的的確確只不過是一個過客而已,四年大學畢業,他就別無選擇地離開了。可是從前,當長著娃娃臉的輔導員把他帶進寢室,他安頓好床鋪之後,一身癱軟地躺上去,興奮地打量著粉刷一新的牆壁和天花板,心想:這學校是專為我開設的,我就是這學校的主人了!這種歸家的感覺,考上研究生的姚江河,是再也尋找不回來了。
他的悲哀是深沉的。
由於與校園本身有了隔膜,使他與活躍在校園裡的大學生之間有了更深沉的心理上的隔膜,他是把自己當成局外人來看待的。
與他同系科的研究生,除自己之外,還有一男一女,男的名叫夏兄,是自費生,快四十歲了,高中畢業之後在村小任教,後考上中師,中師畢業之後,函授了專科,又自考了本科,可他並不滿足,又發奮攻考研究生,連考四年不第,心一橫,將自己數年工作省吃儉用積攢的錢悉數投入,讀了通州大學先秦文學專業的自費研究生。這個夏兄,除了讀書,是不知還有別的事可幹的,他對書已經不是一種偏愛,而是一種癖好,走路、吃飯、上廁所都在看書。開始,他與姚江河住一個寢室,他石頭一樣的沉默使姚江河實在無法忍受,而姚江河每頓飯時要聽音樂的習慣更讓夏兄毛骨驚然,他終於向學校提出申請,要求調換寢室。學校說,現在研究生宿舍十分緊張,除了在廁所邊有一個原來裝垃圾用的6平方米的小屋,再也找不出別的地方了。沒想到夏兄如獲至寶,請求校方把那間臭不可聞的小屋分給他祝校方領導很不理解地搖了搖頭,欣然應允了。這樣,夏兄就到廁所邊安然落戶,並在垢跡斑斑的門楹上貼上一幅對聯:“廁所雖奧有書香可聞,茅廁不潔用精神清洗。”姚江河順理成章地佔據了16平方米的一間寢室,有了自由的空間,頓覺神輕氣爽,每頓飯時,他把錄音機開得很大,彷彿要用強勁的音符把夏兄陰魂不散的沉默驅趕出去,徹底地驅趕出去!他似乎獲得了成功,臉上綻開了一絲難見的笑容。如此過了一月,他便把音樂聲漸漸關小了,小得幾乎聽不見了。他開始想念夏兄。每當坐在從老師家裡借來的一把破舊的藤椅上,他就滿腦子地想象著夏兄讀書的模樣:腰微微地弓著,頭盡力前衝,下俯,瘦小的臀尖露在凳子外面。這姿勢並不美觀,卻有一種固執的信念,有一種穿越時空的頑強。每當他上廁所時,看見夏兄緊閉的門和門上黯淡下來的對聯,靈魂深處就有一種巨大的震撼。
然而,他是沒有那份心情模仿夏兄的,準確地說,他的生命裡缺乏那股執著的力。讀大學時,他就顯示出一股潛在的浪漫氣質,夜深人靜時,他會穿上三角褲,到新修的400米跑道上狂奔,然後對著星光閃爍的渺渺蒼穹嗥叫,直到那悲涼把自己嚇倒。他攻讀先秦文學研究生,並非一種自覺的抉擇,事實上是因為他對先秦文學比較熟悉,加之報考這門專業的人不多,能夠比較有效地達成他改變環境的願望。從內心說,他對那種深埋於民族文化底層的佶聱詞句有一種天然的反感。他想去找夏兄聊一聊,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夏兄除了對他翻翻腫泡泡的單眼皮,是不會有更多的話向他傾訴的。他把那些金玉良言只留給古典的大師,對活生生的世界,只以沉默對之。
這並不是說,姚江河不想在先秦文學方面有所作為,他橫溢的才華使他有一種需要表達的天然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