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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過你,但是隻愛田小沁。馬路盡頭一輪夕陽大得觸手可及,黃昏如血,後來他總是在傍晚時犯病。
李月馳。記憶裡所有關於他的碎片,像無數蝴蝶撲動著翅膀湧上來。他神智昏聵,分不清哪隻蝴蝶是真實的,哪隻是一觸即散的粉末。所有曾經確信過的騙與騙、恨與恨,剎那間都不作數了。
越野車停下,司機說:“領導,到了。”
雨下得更大,唐蘅推開車門,徑自走進黑暗的雨幕之中。他記得這條路,那天晚上李月馳帶他走過,山村的夜晚安靜極了。此刻,他卻渾身溼透,雙腳踩在冰涼泥濘的地面上,像是即將走進某種萬劫不復的命運。
村長舉著手電筒從李月馳家門口快步迎上來,喚道:“唐……唐老師?”大概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走近了,唐蘅說:“李月馳在哪。”
“他……去辦事了,”村長看著唐蘅,滿臉驚悚,“唐老師您這是怎麼了?!走走走先去村委會休息一下,我已經派人聯絡他了,他馬上就到……”
“滾開。”
唐蘅推門邁進李家,目光撞上佝著身子的婦人。她雙眼含淚,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話乞求道:“領導啊,你給我家做主,月馳他什麼都沒幹啊……”是李月馳的母親。
“什麼都沒幹?”村長又湊上來,怒氣衝衝地,“我告訴你,我們都調查清楚了!李月馳捅的老師,啊,就是唐老師的大伯!唐老師不和你們計較,你們還敢找事,不識好歹——”
唐蘅說:“李月馳的房間在哪。”
“月馳他冤枉的啊,”婦人哭聲更高,撕心裂肺地,“領導,他真是冤枉的,以前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就和我說過,領導……”
“您告訴我,”唐蘅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李月馳的房間在哪?”
“裡面,左手第一間……”
唐蘅向前走去,身上的雨水啪嗒啪嗒砸在水泥地上。水痕跟著他左轉,推開門,拉燈繩,藉著黯淡的白熾燈光,他看見李月馳的書架。
這房間小得可以一覽無餘,一張單人床,一個書架,再無其他。唐蘅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挪到書架前,從舊書和舊報紙之間,取下那些深藍色的資料夾。這時候思維已經停擺了,全憑感官,因為那些資料夾實在整齊得突兀。他開啟第一個資料夾,《〈知識社會學問題〉譯本對照研究》,他的本科畢業論文。第二個資料夾,《ax scheler’s dividualis》,他的碩士畢業論文。第三個資料夾,《ichel foucault and the politics of cha》,他的博士畢業論文。第四個資料夾,很厚實,李月馳把他在期刊上發表過的所有論文一頁一頁列印出來,篇與篇之間用記號貼隔開——很難想象他是如何帶著u盤到這個偏僻縣城的某家列印店去,列印出一張張與石江牛肉乾沒有半毛錢關係的英語論文,別人會笑話他嗎?第五個資料夾,是漢字。李月馳的判決書,四年零九個月有期徒刑。
唐蘅緩緩回頭,看見李月馳站在屋門口,兩個人對視,都不說話。
這是天崩地裂的一眼。
須臾,唐蘅跪倒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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