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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讓她坐回沙發裡去，自己也坐到他對面。他有點懂了，可沒有全懂。 &ldo;少女不但那時沒有和潛艇艇長結婚，我覺得她後來也沒能與他結婚。&rdo;她說。
她望著他，眼睛裡又慢慢地湧滿了淚水。
他覺得自己明白她話裡的真正意思了。
他不能讓她知道他已經聽懂了她話中的真實意蘊。
&ldo;啊，你這都是瞎猜，又沒有什麼證據。&rdo;他故意輕鬆地笑了笑，說。
他的笑聲沖淡了房間裡悄悄存在的壓抑和悲傷的氣氛。海韻摘下眼鏡，抹抹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
&ldo;我也不是沒有一點證據，&rdo;她有點強辭奪理地說，&ldo;要是他們後來結了婚，它肯定會有另外一個高潮和歡樂的結尾。&rdo;
他意識到她的情緒正在明朗起來。
&ldo;那不一定。結了婚她也許又不愛他了，也不想再寫下去了，結果這首曲子就原樣子保留了下來。&rdo;他反駁她，心裡想的卻是繼續強化房間裡逐漸上升的明朗和輕鬆的氣氛。
&ldo;就算你說的有道理。……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曲子顯然真實反映了作者生命中一段難以忘卻的愛情經歷，這樣的作品她一般不會隨意丟棄，可我這個與她毫不相干的人卻在家裡的舊書夾縫中發現了它。&rdo;
江白想了想。他不覺得認真地思考那支鋼琴曲的來歷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ldo;也許根本不存在你說的那個少女。說不準作者是個男人呢。說不定他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呢。你怎麼能保得準一定是哪個熱愛我們潛艇兵的少女或者哪個潛艇艇長的妻子寫了它？至於你為什麼會在那些舊書裡找到它，這又不必問別人，就在你們家裡，肯定有人與它有關。&rdo;
&ldo;我問過我老爸老媽，他們都說不知道。&rdo;
江白沉默了，她也不想再談它了。
&ldo;好了，我們就不為這個或許是老頭寫的作品掉淚了。……江白，你出海後，我一個人彈著它，彈著它，根本沒有想你，眼淚就掉下來了。&rdo;
她的眼圈兒又紅了。
江白突然意識到自己又被推回到那件事面前。
他應該對她說出自己的決定。可是卻又一次猶豫了。
不。今天不。今天她剛剛出院。
&ldo;海韻，彈個曲子吧。&rdo;他換了一個話題，說。
她溫順地看了他一眼，離開沙發，坐到鋼琴前。
結果他就第二次聽到了這首《少女和一個潛艇艇長的故事》。
經歷了一個多月出生入死的海上生涯，今天聽來，江白覺得自己剛剛聽懂了它，於是也就明白了海韻的話。
這是一個對自己摯愛的人、那位不知名的潛艇艇長的生命、事業和海上生涯知道得不少、理解得異常深刻的少女。她不僅明白愛人的事業充滿艱苦和辛勞，隨時面臨險境，隨時可能犧牲，還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經沒有了他，知道沒有了他自己也將死亡。生命對她來說原本只是一片黑暗，他是射進黑暗中的僅有的一道亮麗的陽光。自從她的眼睛裡有了這道陽光，周圍巨大沉重的黑暗就不復存在了。她的歡欣源自這個人，這束陽光，這個亢揚、嘹亮、充滿愛和苦戀的音樂主題，與之相對的則是她的恐懼。是的，是恐懼，第一次聆聽這首曲子，為什麼沒有聽出她的恐懼的心聲嗎？它來自周圍的黑暗，來自那個一直在她身邊徘徊不去的、反覆變奏的低沉壓抑和不合諧的主題，後者作為一個音部，始終存在而且永遠強大，構成了對她所擁有的一切（包括那束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