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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傅說,他們本無意相瞞這麼久,只是最初,他們也是費解的,不明白洗襟臺為何就這麼塌了,等他們理明白一切後,先帝大限將至朝政已亂,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動搖國之根本,再後來,他們眼睜睜看著張遠岫循著執念越行越遠,擔心這樣的真相會令他徹底崩塌,而彼時張正清亦病得厲害,身上的疾症是次要的,要命的是心疾。他害怕見光,不敢見人,不斷回溯湧現的噩夢讓他活在混沌之中,他一年間甚至有大半時日是不清醒的。他陷在無盡的驚惶裡,卻又不敢以死贖罪,因為他生,無法面對人間,死,無顏面對逝者。
饒是眼下他跪在殿中的一片陰影裡,額間、手背已然滲出了大量的汗液,只這麼一會兒,他臉上的血色褪盡,連唇色都發青了。
這樣的病症眾人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和謝容與一樣的心疾,因不堪背負的過往而生,真實的夢魘攫去人的呼吸,無以復加的自責裡滋長出恐懼、驚悸、甚至幻覺,逼著人失去神志。
唯一的不同,謝容與是無辜的,所以他最終慢慢走了出來,而張正清有罪,於是他病入膏肓。
張正清顫聲與趙疏求情:「官家,這一切皆是罪人之過,罪人早該站出來。罪人願意承擔一切責罰,也願意將真相說與宮門外等候的百姓,還請官家……還請官家寬恕岫弟。岫弟他雖然做錯了一些事,但他的本性是善良的,無論是去年帶寧州的百姓上京,還是,還是與曹昆德合謀,他從沒想過害人,也從沒有害過人,他只是太想修築洗襟臺了,他是太想念我們的父親,是故……」
張正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遠岫一陣暗啞的笑聲打斷了。
「父親?」張遠岫的聲音充滿譏誚的冷意,「我早就不記得父親長什麼樣了,把我養大的人是你!教給我『洗襟無垢』四個字的人是你!我重築的這個洗襟臺是為了父親嗎?不,是為了我骨血相連的兄長,為了完成他的夙願!可是你卻,你卻……」
如果說老太傅提及張正清為了把登臺的日子延後,連夜驅走通渠勞工時,支撐張遠岫多年的信念已經破碎。
那麼張正清出現在大殿之上,那座早已重築在他心中,無垢的洗襟臺徹底崩塌腐壞。
「原來忘塵竟是這樣的意思,你想讓我忘卻的不是滄浪洗襟的過往前塵,而是洗襟臺的殘垣斷壁下沾著罪孽的煙塵,你連讓我忘塵都是自私的,訴諸你自己的悔恨!」
張遠岫寒聲質問,「既然如此……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先生拿名額救了士子,既然你早就打算不在登臺之日登臺,甚至不惜驅走勞工令水渠淤堵,你最後一次離開時,為何要告訴我『故人已逝,前人之志今人承之』,為何還要說『洗襟無垢,志亦彌堅』?!」
張正清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口,的確是他一念之差,才讓張遠岫在這一條路上走了太遠。
後來寧州百姓請願致使藥商被害,脂溪礦山爆炸張遠岫取走罪證,乃或是今日士子義憤百姓圍堵宮門,都是他重蹈他的覆轍。
張正清說:「岫弟,你聽我說,所有的一切皆是我一人之過,你只是在一條錯誤的路上走得遠了一些,我都聽先生說了,你從來不曾害人,甚至救過人,幫過人,那個姓薛的工匠,還有溫阡之女,他們都是得你相助才活了下來,你還能夠回頭,你……」
不等張正清說完,張遠岫閉上眼。
「太晚了……」他說,「太晚了。」
種樹人伐樹,過河人沉槳,築高臺者親手拆去底柱,夙願被徹底焚毀的樣子實在太難看了,昨日種種都變得荒唐可笑,張遠岫隨後睜開眼,狠毒又慈悲以渡地說:「你當初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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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再度歸於寂靜。
許久,唐主事問:「官家,眼下可要發告示告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