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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還整理什麼!&rdo;錢大鈞大聲道,&ldo;你不要讓任何人插手。待會我和你一起把所有的信件打包封存,過兩天我們派專人給金秘書長送去。&rdo;
老徐臉一紅,憨笑道:&ldo;這樣最好,這樣最好。&rdo;
金秘書長未置可否,微微一笑。姚佩佩心裡想,金秘書長心心念念記掛著那些書信,就是擔心信件內容外洩,可老徐偏偏還是要回去&ldo;翻檢&rdo;!他不把信膽抽出來看,又怎能知道哪些是金玉寫的,真是迂腐得可以!與他相比,錢大鈞的反應就要機敏得多了,難怪縣裡上上下下沒有人不說他好的。正這樣想著,忽然聽見金玉在喊她的名字,&ldo;姚佩菊同志……&rdo;
他望著她笑。
開始姚佩佩還以為他是在叫別人。&ldo;佩菊&rdo;這個名字,是祖父給她取的。從出生到1949年解放,沒有人感覺到這個名字有什麼問題,可等到家中遭了大難,舅舅、姨媽、姑媽來上海奔喪,眾口一辭,一口咬定家中的諸多變故都是這個名字惹的禍。&ldo;佩者,戴也,什麼人會把菊花佩戴在胸前?只有在死了人的時候。&rdo;舅舅說。而在姑媽的眼睛裡,甚至連姚佩佩本人都有了禍水的嫌疑。剛來梅城投奔姑媽的那些年,姑媽成天說她滿臉的陰晦之氣,急了就罵她報喪鬼。後來,她雖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姚佩佩,戶口簿可是改不過來了。這個金玉怎麼會知道她的原名呢?心中一慌,如同夢寐,只是怔怔地看著對方傻笑。
&ldo;姚佩菊同志,你吃菜。&rdo;金玉道。
媽的,他怎麼知道我叫姚佩菊!心裡狠狠的罵著,可嘴上依然傻傻的笑。她的手也抖得厲害,更要命的是,金玉叫她吃菜,她很聽話地立刻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糟溜魚。可還沒等送入口中,就掉在了湯碗裡,濺起點點湯汁,只得把筷子放在嘴裡吮了吮。她知道當時她的樣子一定傻得可以,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好在錢大鈞、白庭禹已經站了起來,向金秘書長敬酒。老徐假裝沒看見,惟有楊福妹在一旁看著她,似笑非笑。
沒等到酒筵結束,姚佩佩藉口上廁所,從裡邊溜了出來。一個人沿著空空蕩蕩的街道朝前疾走。她走了好長一段路,這才想起自己是騎車來的,想要回去取,又怕再遇見那夥人。一個人站在街邊,看著一座老虎灶嗤嗤地冒著熱氣,呆呆的發了會兒愣,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
天上是明晃晃的大太陽。她怎麼也擺脫不了做夢的感覺。自打她記事的時候起,就擺脫不掉這種怪怪的恍惚感。就好像沒穿衣服在大街上走。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沒有一件是有來由的,沒有一件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她看不清別人的面目,可別人只要撇上她一眼,就能見其肺肝,輕而易舉就掌握了她的一切。我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上,真的不想。天道悠遠,人世深險。我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她似乎隱約可以窺見自己順流而下的命運。就連自己可憐巴巴的藏著、掖著的那點心事,恐怕也要爛在心裡。爛掉到也罷了,最可怕的,說不定遲早有一天,那個躲在紫雲英陰影裡的秘密終將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唉,苦楝樹和紫雲英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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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有魚米桑麻之鄉的官塘,光今年一年,就餓死了3個人。除去種子和公糧,老百姓的自留糧只夠吃兩個多月。公共食堂關了門。榆樹皮剝下來曬乾,碾粉做成糰子,可以充飢,但不消化,拉不出屎,得天天用手去摳;水草根曬乾碾粉可以消化,但苦澀難咽。全村人臉部浮腫,看上去倒是胖乎乎的,可是風一吹就會倒下來。榆樹皮早剝光了,現在已經有人吃觀音土了。縣長大人知道什麼是觀音土嗎?是塘泥。村裡的三個老人就是吃觀音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