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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方立刻就發起火來,在話筒中叫道:&ldo;你他孃的這個縣長是怎麼當的?她去為地主縫一件羊皮長襖,又冷又餓,跌倒在雪地上。怪不得省裡一連批轉了三封要你辭職滾蛋的匿名信,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這麼迷迷瞪瞪的!&rdo;
譚功達終於在那討厭的歌聲中,辨認出了聶鳳至的聲音。他翻身從床上爬起來,拉了一下燈繩,恍忽中看見牆上的掛鍾已指向凌晨三點十分。這個時候,他怎麼會打電話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對方根本不容他多想,追問道:
&ldo;你現在在哪裡?喂,你現在在哪裡?你怎麼不說話?經過了多少苦難的歲月,媽媽才看到今天的好光景,我問你,你現在在幹什麼?!&rdo;
&ldo;睡覺啊!&rdo;譚功達似乎沒聽懂他的話,囁嚅道:&ldo;我在睡覺。&rdo;
&ldo;睡覺?你說什麼?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你在睡覺?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有心思睡大覺!&rdo;
&ldo;出什麼事了?聶書記?&rdo;
又是一陣咔咔的咳嗽聲。聶鳳至似乎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似的,譚功達只得靜靜地等著他呼呼的喘息聲平靜下來。過了好一陣,對方清了清喉嚨,正要說話,話筒裡突然一片靜默。小女孩的歌聲也嘎然而止,譚功達徒勞地衝著話筒,喂喂餵地叫了半天,對方已沒有了任何聲息。或許是電話線被大風颳斷了。
屋外大雨如注,狂風大作,又急又密的雨點嗖嗖地潑向窗戶玻璃。水從窗縫中滲進來,把桌子上的一本《列寧選集》都浸濕了。院子的門被風撞地砰砰直響,他不時可以聽到瓦片被風颳到地上而發出的碎裂聲。譚功達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電話機出神。
聶鳳至是出了名的好脾氣,譚功達從未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他在凌晨三點多鐘給自己打來電話,這還是第一次。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
譚功達撩起帳子,胡亂地擦了擦身上的汗珠,心臟仍在突突地狂跳。他竭力地回想著聶鳳至在電話中跟他說過的每一個字,可嗡嗡叫著的蚊子和那該死的
歌詞,攪得他大腦一片空白。電話斷了線,外面的雨又下得這麼大,雖然心裡七上八下,他知道現在除了等待天亮之外,沒有別的什麼事可做。
他重新在床上躺下,隨手抓過一張舊報紙來,心煩意亂地看了起來。在這張五月十二號出版的報紙上,他讀到了如下新聞:
中國政府致電卡斯楚,堅決支援古巴人民抗擊美帝國主義侵略的正義事業
首都各界在天安門廣場隆重舉行慶祝國際勞動節的盛大集會
中國與寮國建立外交關係
在不久前結束的第二十六屆世界
桌球錦標賽上,莊則棟,邱鍾惠分獲男女單打冠軍
清華大學舉行建校五十週年校慶
國務院召開堅決糾正&ldo;五風&rdo;,堅決貫徹農業&ldo;十二條&rdo;座談會
……
當譚功達想弄清糾正哪&ldo;五風&rdo;,貫徹哪&ldo;十二條&rdo;時,沉重的睡意再次向他襲來。他使勁地睜開眼睛。不,不,不能睡著!可他還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譚功達一覺醒來,太陽已經照到了他的床頭。他連臉都沒來得及洗,就夾著公文包,趟著齊踝深的積水,去縣裡上班。田裡的秧苗浸沒在水中,池塘的水都漫到岸上來了。幾個打著赤膊的年輕人,手裡提著漁網,正在秧田裡捉魚。當他經過西津渡橋的時候,看見整座橋面都淹沒在渾濁的洪水中,只露出了一截橋欄的鐵樁。街道上也都積滿了雨水。被大風吹折的樹木橫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