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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鷗看他憋著壞的笑眼:他的壞和多情是一回事。
〃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去搶,意味什麼你自個兒去想吧。〃
意味著他喜歡她。一個強盜的愛情自白。堂吉訶德瘋瘋癲癲地征戰,都是為心裡模擬的淑媛。老史一邊跟櫃檯裡的人交涉拿籌碼,一邊蜷起右腿,半佝下身子,把右邊褲腿撩起來撓一個蚊子叮的疙瘩。曉鷗簡直不忍目睹這個動作中的史奇瀾,賭徒加逃債者的淪落相,全在這姿態裡。她伸出手拉了他一把,他剛落在紙上準備簽名的筆畫了個斜道道。
〃不準籤。〃
〃名字是我的,不讓我籤?〃
曉鷗藉著拉他的慣性把他拉到櫃檯右邊。
〃你聽著史奇瀾,我不要你還我錢了。假如你不信,我現在就給你立字據。〃
〃為什麼?〃
〃廢話。你在字據上要簽名的,保證這輩子不再進賭場。你不進賭場,我就不要你還錢。〃
〃你要我還別的我沒法還啊。那些貴重木頭原材料加成品都已經抵給債主了。小小不知道,還讓你去搬。〃
情形比曉鷗看見的和計算的還糟。她本想得到老史幾件作品,不管怎樣那是靈魂和精神的老史。
〃我不要你還。〃曉鷗一字一字地說,〃只要你不進賭場。〃
〃你憑什麼不要我還?〃
曉鷗回答不上來。不好意思回答。她是愛才還是愛人?愛他這個人因為他是人才?似乎都是,似乎都不是。曉鷗的婦人之仁不夠普度眾生,但願夠拉巴一個史奇瀾。老史被拉起來了,所有輸者也似乎得到一絲彌補:經過她梅曉鷗而輸的輸者。十年來,她對輸者們漸漸滋生一絲虧欠,隱隱的。
櫃檯後面的掌櫃用廣東話大聲問老史還拿不拿籌碼了。老史大聲回答當然拿。他要轉身,曉鷗抱住他。這個帶汗酸味的老史。這個眼球充血的老史。表弟輸了贏了他的腎上腺素跟著拼命分泌,脈搏跳動之快等於一個在長跑的人,或說等於一個發三十八度燒的人。曉鷗把臉埋進發燒的人渣懷裡。她只配為這種人渣發情。
老史感覺到曉鷗身體內部的變動,他也有了些變動。一隻雕刻精品的手伸出來,摸了摸那細柔的脖子,脖子上面三十七歲的臉頰。他和她從來不承認彼此是怎麼回事,也許承認不了,因為他們不知道彼此多年來到底是怎麼了。他們的身體卻承認是那麼回事。按身體承認的辦,一切就大白了。
恰好這一刻沒人來兌換籌碼。櫃檯在窗內,人在裡面看不見兩邊。曉鷗願意遵循身體的意願,哪怕就這一回,只要能拉住這個人渣。用一種人性的低階活動阻礙另一種低階活動,就讓她的身體去辦吧。
史奇瀾不受她身體的終極誘惑,輕輕地從她臂膀裡解套。他說情話那樣輕柔,說她的到來說不定讓表弟時來運轉,把已經輸了的贏回來,你曉鷗沒權力不讓人家返本吧?
曉鷗感覺是一切就緒而被赤條條地晾在床上。老史在最關鍵時刻棄她而去,而她棄自己身體而去。每一個毛孔都在怒放,又突然被迫收縮,那種難以啟齒的不適……原來情慾也會受到創傷。
在曉鷗安撫自己受傷的情慾時,史奇瀾在借籌碼的表格上籤了名。表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老史身邊了。也許他看見了剛才那一對狗男女的苟且。說破大天也不可能讓他懂得他們不是狗男女。他倆在不愛中的愛比很多人給予和收受的愛要多得多。
總之表弟下面再看曉鷗的眼神是不一樣的,輕佻了一點,明戲了一點,接近無名分阿嫂了一點。好在她梅曉鷗習慣人們不拿她當正經人看。好在她樂意人們誤會她是老史的豔情物件。
老史的胳膊搭在表弟肩上,回到賭廳。夜深了,正是賭的好時候。表弟坐在賭檯上的樣子像要跟荷倌相撲。荷倌是個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