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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南嶼長大了,開始畏懼,也許還有一絲厭煩。無法溝通的母親,無論對她說什麼快樂的憂愁的事情,都只換來直勾勾的眼神。島上的人都說,瘋子就這樣打量別人。瘋子不懂冒犯,不懂禮貌,不懂得人應該用眼皮掩蓋情緒,陶良女非常直接,偶爾有幾天看不到陶南嶼,她就會在屋子裡發出野獸一樣的喊叫,用別人都聽不懂的語言喊陶南嶼的小名。
陶南嶼至今不知道她喊的是「南南」,還是「囡囡」。
但她想起更多的事情。
陶良女離島到陸上治病,花的是國家的錢。家裡人都鬆了一口氣:陶圭在海上失蹤,養著陶良女更像是一種不情不願的責任。偶爾的,族人到陸上辦事,會去病院裡看一看她。陶良女漸漸的誰都認不出來,見到探視她的人,就喊陶南嶼的名字。
少女時代的陶南嶼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也太雜了。陶良女心裡只有她,而她把江以冬看作嚮往,正敞開懷抱憧憬整個世界。
去見媽媽的時候,她厭煩過嗎?她逃避過嗎?她坐在母親的床沿看她用手抓燒餅大啃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憎嫌嗎?
坐在瀑布邊,她因為過去自己的不懂事瘋狂流淚。她現在才理解為什麼每一次見到自己,陶良女總會用那雙凸起的眼睛,緊緊地捕捉她。她要按照母親的指示站起來、轉圈,要說明自己平安無事、一切順利。她看到母親緊繃的肩膀鬆懈,有時候還會笑:看到陶南嶼獲得好成績,吃到陶南嶼帶來的水果時,她像天底下所有媽媽,露出慈愛的笑。
這些溫柔的瞬間,讓陶南嶼心頭的憎煩漸漸變成憐憫。
只是她懂得珍惜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要把母親骨灰罐帶走的想法,紮根得很早很早。
葬禮時陶南嶼站在山上,她沒有哭,親戚教她如何富有技巧地掐自己面板好讓眼淚自然流出,陶南嶼也沒有去做。她看著母親便宜的骨灰罐放入單薄的棺材,腦中自動記憶從山下走到這裡的路徑。只有聽到有人說「阿良女解脫了」的時候,她才猛地轉頭,尋找說話之人。
她那時的目光一定兇狠,才會在族人心中留下那麼多惡劣印象。
然而無論怎麼對著骨灰罐傾訴自己這些年的生活,以為能把喜怒哀樂說完,卻總有更多更多的話。
總是陶南嶼在說,她很少聽陶良女講自己。
她不知道母親的歷史。不知道母親成為母親之前,來到小島之前,曾見過怎樣的月亮和星星。她也無法得知外公外婆曾怎麼照顧母親,怎樣愛她,尋找她,離開人世的時候,是否還掛念著她。
滿月照在陶南嶼身上,她痛快酣暢地哭。哭聲甚至引來了周圍人的關注。有人遞給她紙巾,有人在她身邊放下熱飲。她來到演奏會的場地,坐在微醉的人中間,度過了不眠的一夜。
第二日,是孫哥先聯絡陶南嶼。他找到了孫正峰的聯絡方式。
來到孫哥的小超市,碰上休假的孫嫂。孫嫂知道她的來意,閒聊幾句後壓低聲音:「你媽媽回來的那天,我也在。」
孫嫂也是果裡村人,陶良女失蹤時她讀初中,陶良女回家時她已是高三應屆生,週末回家,恰好遇上村中議論紛紛。
父母走後,孫正峰繼承了房子,一家三口住著,做點兒小生意。陶良女回來那天,村人從四面八方湧來,都要看看這個去而復返的女孩兒現在什麼樣子。
她瘦了許多,總是很驚慌,時刻緊抓身邊女老師的手。
跟孫正峰和村長、支書說明情況的是一同回來的男老師。孫嫂擠在人群中,她記得村人又驚奇又感慨,同齡的女人走過去打量陶良女,牽掛她的長輩站在她身邊抹淚。唯有孫正峰,一張僵硬的難以形容的臉。
村裡沒有招待所和賓館,陶良女住在家中,兩個老師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