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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羅拍拍我的手,連高高的顴骨都笑出了幾分溫柔:“這樣瓷玉般的美人兒,沒人捨得碰著傷著。”
我到底沒挽高髻,綰著蘊了江南秀色的小巧丫髻,髻的兩側,各插一對藍寶石髮針,髮針下戴一朵小小的茉莉,後背前襟,尚有大片青絲自然散落。極簡潔的髮式,不招搖,不尊貴,不嫵媚,只在顧眄之間,將我的面容更襯得稚嫩乾淨,瑩冰雪玉般讓人不忍玷汙。
衣衫也是精心挑的淺綠細白碎花綾紗對襟長衣,素白百褶長裙,繡一枝神靈韻清的綠萼梅,只肩上搭著的細白蹙銀輕紗披帛,顯出幾分不同於尋常女子的嬌貴。
待我進了拓跋軻房中後,我將那披帛也取下,讓自己更形嬌小稚弱些,只盼這人能看在我尚未長成的份上,能放過我,至少,讓我拖宕到蕭寶溶來救我的那一天。
實在不行,就只能當作被狗咬了一口了;或者,當日想挑幾個美少年陪我,卻不小心挑著個不解風情的混蛋了。
譏諷地一笑,忙又抿了唇,小心打量周圍。
門外雖有數名親衛把守,屋中卻空無一人,這拓跋軻應該是個不愛熱鬧之人。
桌椅陳設,俱是普通,想來大多是府中舊物;只幃幔臥具是嶄新的,以明黃為主色,雲騰龍躍,振振欲飛;帳前放了一架四開的紫檀木屏風,卻是江南三千里山河風景,明明清綺蘊藉的江南秀色,卻用極雄闊的筆意畫出,與當日阿頊畫的那幅海棠有異曲同工之妙。
阿頊……
那個傻傻的倔強少年,怕再也沒機會見到了吧?
鳳幃深,誰道是銷 魂(五)
不論是相山竹林,還是惠王府或敬王府,他將再也找不到我;何況,他說過,不許我和別的男子在一起,連拉手都不許,不然就不會要我……
我搖頭,輕輕地笑。
還想他做甚麼呢?只要蕭寶溶能將我救回大齊去,能讓我繼續做那個無憂無慮的文墨公主,我便該謝天謝地了。
窗前有一張書案,筆墨紙硯俱全,想不出那蠻子一樣的北人,居然也喜歡舞文弄墨,連這大戰的間隙都不忘備上文房用具。
我推開窗,天色已暗,窗外那一樹的櫻花卻開得正盛,粉紅色的花朵如火如荼般燃燒著,團團簇簇,傾盡了春日的風情,渾不管黑夜已然來臨。
熱鬧只是它們的,而我,我想念江南的杏花天影,海棠盈春。
鬱郁地關了窗,笨拙地將案上一盞六枝的青銅燈點燃,我鋪開一張宣紙,回憶著那篇一直被我掛在相山別院中的海棠圖,自己動手磨了墨,和了硃砂,取了狼毫慢慢畫著。
母親有才女之稱,蕭寶溶更是當世才子,連阿頊都能畫一手好畫,獨我將太多的時光虛擲於玩樂戲耍中,勉強畫了枝幹,花朵已不知往何處擺放;花朵描上,顏色卻調得怪異;終於有了幾朵像樣的花了,卻完全不見海棠該有的靈動,甚至連是什麼樣的花朵都識辨不出。
蕭寶溶常說,書畫可以讓人靜心,我如今算是信了。至少,我在一次又一次將畫壞了的宣紙揉作一團的過程中,恨意緩緩壓下,心底漸漸寧靜。
有侍女過來,上了茶,將各處燈燭點燃,又悄無聲息退下,我甚至能向她們點點頭,依舊埋頭畫我不可能趕上阿頊萬一的海棠花。
直到……身後傳來有力的皮靴踩在青磚地面的聲音。
再高大的侍女,穿的都是落地極安靜的布底鞋,絕不敢發出這麼大的動靜。
筆尖有一絲顫意,我很快穩住,柔白纖細的手指認真地按在宣紙邊緣,依舊一筆一劃畫著我拙劣的海棠花。
腳步聲頓在我身後,呼吸聲清晰可聞。我聽得到自己的心跳,但我的手居然沒再抖,連呼吸也輕而均勻,宛然一個沉醉在自己畫中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