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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事先沒有通知就去造訪他家,正好他在工作。摺疊桌、書桌和坐墊上全部擺滿了他正在繪畫的紙張:有為蘇丹陛下的書籍畫的圖畫;有替我畫的;有的是替一些看不起我們的愚蠢歐洲遊畫的,信手揮灑,用在可悲的服飾之書裡;還有一張屬於一幅三折屏風畫,特別為一位極看重他的帕夏所繪;幾張貼在畫冊裡的圖案;自己畫著玩的圖,其中甚至還有一張淫穢的春宮圖。高瘦的鸛鳥像花叢間的蜜蜂一樣,從這一張圖飛掠到下一張。他一邊哼著歌謠,不時擰一把正在調顏料學徒的臉頰,偶爾朝面前的圖畫加上神來一筆,最後再沾沾自喜地笑著展示給我們看。不像我其他細密畫家,看見我到訪時,他並沒有刻意停下工作,儀式性地表示尊敬。相反的他開心地表演他的快手繪畫,一項惟有靠天賦和經驗才可能練就的技能(他可以同時做七八個細密畫家的工作)。此刻,我察覺自己正暗想著,如果邪惡的兇手是我的三位細密畫師之一,我向真主祈禱他是鸛鳥。在他學徒時期,每個星期五早晨當他來到我的門口時,我並不會像看見蝴蝶那樣欣喜。
既然他對每一個小細節都同等注意,不帶任何歧視地細膩呈現它們,因此他與威斯大師的美學手法頗為類似,但又不他們,在野心勃勃的鸛鳥眼中和筆下,人面孔從來不會是獨一無二或與眾不同的。我想這是因為他公開或暗中瞧不起任何人,所以覺得面孔並不重要。我確信辭世的姨父沒有指派他描繪蘇丹陛下的臉。
就算畫一個至為重要的主題,也會忍不住在畫面的某個角落安排一隻多疑的狗,或者加上一個礙眼的乞丐,用來譏嘲一場儀式的浩大奢華。過人的自負讓他敢於諷刺自己創作的所有圖畫,包括題材和他自己。
&ldo;聽說高雅生的兇案,殺人手法很類似約瑟夫的兄弟,他們因為嫉妒,把他拋入了井中。&rdo;黑說,&ldo;而我姨父的死,則很像胡斯萊夫的意外被殺,被愛上自己妻子的兒子所殺。大家都說鳥特別喜愛描繪血腥的戰爭場景和可怖的死亡情節。&rdo;
&ldo;任何人,如果以為一位畫家就像他繪畫的主題,那麼想必不瞭解我或我的細密畫師。暴露我們的不是主題,它們是別人委託我們做的,而且總是大同小異。真正揭露我們的,是當我們在呈現主題時,融入圖畫之中的隱秘情感:一絲從圖畫深處發散的光芒,一種猶豫或憤怒的氣氛,蘊含於人物、馬匹和樹木的構圖關係中,一棵迎向天際的柏樹瀰漫的渴望與哀愁,以及當我們冒著失明的危險熱情地紋飾牆壁瓷磚時,注入畫中的虔敬與耐……是的,這些才是我們隱藏的痕跡,而非那些整齊劃一的馬匹。一位畫家,當他呈現馬匹的狂暴與速度時,並不是描繪自己的狂暴與速度;透過試圖創造一匹完美的馬,他所揭示的,是自己對這豐沛世界及其創造者的景仰,筆下的斑斕色彩,展現的是對生的無比熱愛,僅此而已,別無其他。&rdo;
42 我的名字叫黑
我和偉大的奧斯曼大師面前擺滿了各式各手抄本書頁,有些已寫上書法準備裝訂,有些要不是還沒上色,就是因為某些原因尚未完成。我們花了一整個下午,比對姨父的書頁,鑑定各個細密畫大師,並列表記下評估的結果。侍衛隊長派恭敬卻粗魯的手下,突襲搜查各個細密畫家和書法家的居處,把收集到的書頁拿來給我們(有些圖畫和我們的兩本書毫無關聯,有些書頁則證實了書法家也一樣,為了賺外快,偷偷接受宮廷外的委託)。正當我們以為這些人都已經了的時候,一位十分自信的侍衛跨步走向大師,從自己的腰帶間拿出了一張紙。
起初我沒留意,以為又是哪個父親,盡其所能接觸各個部門總監和單位主管,向們遞上請願,想讓自己的兒子當學徒。透隙而入的微弱光線告訴我,早晨的太陽已經失去了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