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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意味深長地停了下來。艙室霎時岑寂,只留女子的輪廓端凝地鏤刻在帳幕上,像積蓄著驟雨的漆黑天幕。
沈遇竹忽然覺得一陣冷意,像是有隻碩大的千足蜈蚣簌簌爬上了脊背。他勉強笑道:「這樣的糟老頭子,世間似乎找不到第二個……」
夫人笑道:「一點不錯。這樣惹人嫌的糟老頭子,舍令師其誰?」
第49章
隨著這句鋒芒畢露的詰問,沈遇竹眼前忽地一片漆黑,似乎被濃霧所罩,好容易才凝聚成形,又緊接著一陣強烈的暈眩。他錯愕地望了望紫煙裊裊的香爐,後知後覺地反問了一句:「……夫人?」
夫人柔聲笑道:「好孩子,你該不會以為,自己真的是玄微子碰巧從瀋水畔撿來的嬰孩吧?還是你竟以為,玄微子預備將九鼎託付於你只是偶然?其實除卻看重你的資質,更根本的原因是,他利用了那個潛藏在褒氏族人血脈之中的詛咒,那個自從遠古啟褒兄弟相殘便延綿至今的『同類相食』的詛咒……甚至在我身懷六甲之時,就有占卜預言,我的一個孩兒會吞食他的兄弟,殺死他的母親,乃至屠戮整個氏族……」
不知是姿碩夫人的音調越來越輕,還是耳覺逐漸消退,沈遇竹几乎難以聽到帷幕之後她在說些什麼。他緩緩舉手在眼前。但見自己五指指尖似乎密密麻麻滲出了細細的血點,漸漸轉化成一種妖異的青黑色,彷彿有無數鋼齒細蟻正蜂擁而上,迅速蠶食著自己的皮肉。
他慢慢撥出一口氣,勉力維持著一刻清醒,苦笑道:「您懷疑……預言中的人是我?」
夫人道:「我賭不起,不是嗎?何況我已知道,你並沒有值得我一賭的價值。」
沈遇竹心道:「不錯。我既不能送她至高無上的九鼎,也不肯為她夢寐以求的大業效力,對她來說,我只是一個無用又礙事的棄子罷了。」只是面對上一刻還慈顏惓惓、下一刻便鴆毒以對的姿碩夫人,他心內的錯愕無措一時難以消散,兼之毒力之下五感漸失,更是感覺如墮雲裡霧中,對自己危如累卵的處境竟不甚在意,下意識問道:「那麼……您方才所說的往事,全都是假的嗎?」
姿碩夫人道:「那倒不盡然。只是我不得不隱瞞一些事實,譬如令師死亡的真相……」
沈遇竹忽覺喉間一陣溫熱,下意識捂住口鼻,鮮血從指間滿溢淌落。
姿碩夫人饒有興致道:「看來秦洧說得不錯。這世上,確實有這麼一種喪失痛覺的怪病呢。」
沈遇竹模模糊糊地想道:「原來秦洧背後的勢力便是她。」然而頭沉千鈞,手足愈發僵木,再也無法往下思考了。他竭力呼吸著,只覺眼前黑霧愈濃,腦中渾渾噩噩一片,不自覺低道:「夫人……能讓我——讓我看看您的眼睛嗎?」
姿碩夫人一時沒料到他會如此懇求,倒是怔住了。回過神來,不禁哂笑道:「難道你想記住我的臉,到了陰曹地府好向我索命嗎?」一面調侃著,一面卻依言撩開了帷幕。
她取下面紗,好讓眼前那個奄奄一息的年輕人更清晰地看清自己的臉。果然,他的臉上瞬間充滿了所料未及的錯愕。但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詢問,最後的藥效終於發作。他兀然闔上了雙眼,徑直跌倒在地。
姿碩夫人緩緩佩上面紗,垂眸凝望著手中尚未完工的錦衣,陷入了沉思。門外響起輕細跫音,醉魚斂息邁入,悄無聲息地單膝跪在夫人身後。
夫人道:「帶他下去,趁著那個不肖子還未……」
話音未落,足下猝不及防一陣震動,几案上的燈臺「撲」地跳下,跌撞在地面上,火光熄滅成一縷青煙。
夫人輕柔地嘆了口氣,無奈續道:「……追上門來。」
門外傳來少女們匆忙的腳步和議論聲,繪蛛倒提三尺青鋒,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