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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耀武揚威地駛過大街,露生和龍相站在街邊等著過馬路,旁邊有人議論,說那汽車裡坐著新從北方來的某某將軍。露生聽見了,偷眼去看龍相,結果就見龍相死死盯著那一隊汽車,一張臉煞白,連嘴唇都失了血色,黑眼珠卻像是渙散了似的,變得又暗又大。
露生知道,他是想起他的好日子了。他當年威風八面,也曾是個少年英雄。倒退些年,這位某某將軍的排場,是不能入他的眼的。
於是拉起龍相掉頭邁步,露生不許他繼續盯著汽車隊伍發痴,怕他再鑽進牛角尖裡去。兩人牽牽扯扯地走出了十幾步,露生回頭小聲說道:“看那幹嗎?那都是你玩兒剩下的!車裡那位再幹十年,也掙不下你那份家業來。咱們先在上海住著,等住膩了,我帶你出洋去!”
這一番話說得好,真把龍相給哄過來了。快走兩步跟上露生,他茫茫然地向露生笑了一下。像個很年長的哥哥或者很年輕的父親一樣,露生領著他繼續前行,給他買點吃的,買點喝的。估摸著他要累了,便帶他慢慢地走回家去,讓他換了單薄衣褲上床睡覺,或者坐在沙發上織毛線。龍相非常喜歡這種機械單調的重複動作,露生由著他亂織一氣,自己坐在一旁看看書讀讀報,興致來了,還會給他念個短故事,真當他是個小孩子。
水波不興的好日子過到了夏天,露生得了醫生的許可,給龍相停藥了。
不再吃藥的龍相依然保持著平靜,並且也明白“丫丫死了”四個字的含義。露生冷眼旁觀,漸漸發現他有心事——他在思念丫丫。
這樣一個小畜生似的東西,竟然會不哭不鬧地“思念”!夜裡抱著膝蓋坐在樓前臺階上,他仰起頭看天上的銀河,一看能看很久,眼睛裡亮晶晶的,不是星星就是淚。
露生曾從丫丫留下的包袱裡翻出些個小零碎。其中有一張丫丫的照片,嵌在一個玻璃框子裡。照片上的丫丫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正是最瘦的時候,然而上了照片卻不顯憔悴,看著只有苗條和秀氣。他拿出這張照片給龍相看,龍相看了,卻道:“我記得這個,我們那天一起拍了好些照片呢,沒有我和她的合影?”
露生搖了搖頭,“沒有,就這麼一張。”
龍相的眼睛暗了暗,“有一張,是我坐著,她站著,拍得很好的,她也說好,沒有嗎?”露生再次篤定地搖了搖頭。
龍相把照片放在臺階上,喃喃地嘀咕:“怎麼不帶我的呢?”
露生用一條大手帕把照片包好了,轉身把它往屋子裡送,心想這小子還是自私,還是理所當然地認為丫丫應該愛他,帶照片也要帶上他的一份。他忽然想向後轉去問問龍相,問他如果丫丫活過來了,他往後還打不打她,但他隨即又感覺這馬後炮打得太無聊。如果丫丫活過來了,那麼丫丫一定也不是龍相的人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豪爽的唐小姐為露生介紹了一位小老媽子。小老媽子中午來晚上走,負責一天兩頓飯,烹飪的手藝相當不錯;露生自己又僱了一名負責灑掃的女僕,加上跑腿看門的半大孩子,也就可以把日子很輕鬆地過下去了。
龍相的頭腦是徹底地清醒了,甚至連壞脾氣都有所恢復。露生對他伺候不周到,他便急赤白臉地罵罵咧咧。還有一次,無緣無故地,他夜裡撓了露生一把。露生當時正光著膀子背對他睡覺,結果被他撓出了四道鮮紅的抓痕。
露生見他故態復萌,果然不是個好東西,便也不客氣,把他摁到床上結結實實地捶了一頓。龍相氣得活魚一般亂翻亂拱,露生罵道:“你還是繼續瘋吧!你瘋了反倒更招人愛,起碼吃了睡睡了吃,我養你權當養頭豬!”
在這一場捶與罵之中,露生佔據了上風。於是入夜之後,龍相不和他在一張床上睡覺了。客房是空空蕩蕩沒法住的,龍相便裹了毯子下樓去睡沙發。露生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