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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年代,幾乎所有的政府部門、國營企業都有一個硬性規定的指標,只有達到了這個指標,才有資格在年底評選中評優,只有評上了優,科室裡的人才會有年終獎,只有拿了年終獎,這些薪酬微薄、無權無勢的基層幹部才能讓家裡人開開心心地過一個好年。
九鎮計生辦當然也不能例外。彭飛上班的第一年年底,他們計生辦主任發現還差好幾個指標沒有達到,他急了,全科室的人也都急了。
於是,主任決定要像往年一樣,在年底之前,大抓計生工作,給黨和人民交上一份滿意的成績單。在素來民風剽悍的九鎮地區,平時計生工作也都進行得非常困難,暴力抗法,計生幹部受傷的事情時有發生。可比起年關時節,這些只是小巫見大巫。
計生幹部的出現讓人們從過年的喜慶一下跌落到絕後的痛苦時,所造成的巨大反差,會讓人發狂,會讓人不計後果地報復。況且計生幹部也是人,他們因為不得不做的本職工作,被人罵了一年,沒有誰還想在過年的時候,繼續被人指著脊樑骨罵&ldo;夭亡鬼&rdo;。所以,計生辦那些老油子紛紛躲之不及。自然而然,這個重任就落在了初來乍到,啥事不懂,也沒有資格挑揀的年輕後生彭飛的身上。陪他一道的只有無法推卸責任的主任和主任指定的另外一個能說會道的人。
在處理之前那幾家超生戶的過程中,彭飛就已經感到了非常的內疚。平時,他們出來辦事,遇到了會來事的或者情況確實可憐的人家,他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良心上沒有這麼大的負擔。但是現在,被逼上梁山的主任已經變成了一頭紅了眼的餓狼,不管什麼情況,只要被他們抓到了,一律送到衛生所,沒有任何人情可講。
在這個過程中,彭飛在頂頭上司的命令之下也用了些非常手段,和抵抗的村民打了架,而且還越打越兇。因為他發現,只有別人打在他身上時產生的痛楚或者他打在別人身上時產生的快感才能讓他暫時忽略身邊那些老人、婦女悲涼絕望的眼神,撕心裂肺的哭泣,才能讓他保持著最後一份尊嚴。
在年底科室的團年會上,堪稱海量的彭飛卻喝醉了,喝醉的他又開始痛哭,哭得如喪考妣,同事紛紛來勸,勸不住。喜慶的日子裡面,被掃了興的人們,耐心終於開始消退。最後,主任板著臉說,如果要哭就出去哭。
彭飛失掉了家人用盡一切為他換來的那份工作,跌入了對於往事的追悔。他在九鎮租了一個小房子,用盡所有的能力去賺錢,來報答家人,然而他卻在貧困中貧困,在痛苦中痛苦,在憋屈中憋屈。
再然後,雷震子帶著我一起開啟了那間小房子的那扇木門。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絕對不會想到人類居然能夠居住在這樣的環境裡面。放眼望去,那個小且逼仄的房間已經不再是用豬圈就可以形容,那簡直就是一個垃圾場。在無數散發著奇異惡臭的垃圾當中,一個鬍子拉碴、頭髮極長、雙眼無神、面色蒼白的男子坐在一張小床上,一動不動,安靜而專注地看著我們。
最後,我們約上了下班的牯牛,四個人一起來到了雷震子租住的地方。我把自己帳戶裡面的1700塊錢取了出來,然後帶著只剩下零頭的存摺一起擺在了彭飛的面前,並向他表示,現在少給的,事後會全部補上。
很多年後,彭飛跟我說,就是那一瞬間的狂喜和心跳讓他突然明白了,在這個不需要英雄的年代裡,只有錢才會讓人成為英雄,而我,就是那個真正可以讓他成為英雄的人。
我們就像是四個在沙漠裡渴了八百年之後才遇見水的孤魂,狂喝了一頓酒。如雷震子所說,彭飛的酒量果然極好。我醉的時候,沒有看到他醉,我只看到了他眼裡冒出了一種咄咄逼人的光。
因為初見面時的詭異場景,和他冷靜到有些淡漠悠遠的言談與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