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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忽然問出這句話,在一件件一樁樁數說趙全的罪過之時。
而黛玉卻因痛到極至,並沒有聽清水溶那番略帶指責的話語——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一滴一滴滾落到黛玉的胸前,滾落到元春已漸至慘白的臉頰上,有幾滴恰好滴到了元春的眼睛周圍,掛在她的睫毛上,乍一看,就像死者又留出眼淚一般。
於是黛玉蹲下身子去擦,卻在手將觸未觸到元春的肌膚之際停下。
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勇氣去看元春脖頸上的那抹勒痕:深深的、露出鮮紅的血肉——,應該是被弓弦切割所致。
這就是宮庭,這就是帝王之愛,黛玉怔怔瞧著宮殿冰涼的青石地面上已失去了生命氣息的元春,不相信這就是三年前那個雍容華貴、緩言細語向榮府諸人訴說著天恩浩蕩的紅顏女子。不相信她的短壽,不相信她的悲慘結局——,
然,殘酷的事實就在眼前,雖說半個時辰前尚聽到她最後的一聲喊,雖說她的身體尚有餘溫,可是卻再也看不到那雙曾笑若春波的眼睛轉盼生輝了……黛玉的眼淚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而水溶,說出那番話不過是為了轉移黛玉的注意力,或說是為了‘拯救’自己那顆逐漸被眼前女子淚水磨柔的心。他發現,哭泣中的黛玉美的驚人,楚楚可憐,風致無邊。和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他本以為,這樣的女子即使是柔弱的,也未必是善良的;即使是聰明的,也未必是純真的;即使是重視感情的,也未必肯為那虛無縹緲、能想到卻感覺不到的遙遠親情動搖自己的安穩和榮華。可是,她卻這麼做了,不顧自己的安危,隻身闖到這奉了嚴令不得進出的禁宮之中,讓自己刮目相看——,是的,叔皇的旨意兇狠到完全不顧及元春十幾年的伴駕之情:鳳藻宮,不知情的宮人被盡數遣出,知情的只怕也難逃一死。
那,黛玉,自己名義上的王妃,被有預謀的捲入這場殘酷的政治風波之中,該如何讓她毫髮無傷的全身而退呢?似乎只有除去眼前這個令人厭惡到極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慣會陽奉陰違的堂官趙全一途了。——至於其他見到黛玉進入這裡的人,是不願也不敢得罪自己的吧……
主意拿定,水溶握緊手中的寶刀看著趙全,對方驚懼的神情如受驚的兔子。水溶暗暗將刀往前送,趙全則一步步往後退。
可是,水溶在瞥到黛玉如梨花帶雨的清麗淚容時,又不得不打消這個主意:怎能當著她的面下的去手,眼看著元春的生命在她的眼前一點點流逝,水溶不相信黛玉能再次面對另一個生命的終結——,即使那個人是間接害死她父親的兇手。
水溶忽然間有些恨自己的心軟,這讓他十分生氣,生氣自己辛辛苦苦佇立起來的那道防線竟這樣不堪一擊,竟這樣被眼前女子的舉動和柔弱所攻克,甚至,或許,可能,還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動心……
於是,水溶只有不甘心的將刀緩慢收起:“快滾,你這樣可恥的人不配本王動手,不過你要記住,別再犯到本王的手裡。”
水溶揚起雙眉恨恨盯住趙全:“若本王再次拿住你的把柄,就一刀刀活剮了你!並將你的心和肝絞碎了餵狗!”
趙全情知自己撿了一條命,若水溶真要殺他,他是不敢還手的,在這世上他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他也有父母和妻兒,他方才本認為自己要完了:水溶殺他易如反掌,而且也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對方只要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給自己,就會令自己吃不消。可是,他竟這樣輕而易舉的放過了自己。趙全伸手抹抹額頭上那層冷汗,哆哆嗦索顫聲道:“王爺,下官再不敢了,謝王爺饒命之德。”邊說邊著實的在冷硬的青石磚上扣了幾下頭,接著爬起身就衝入冰天雪地中,——宮院的地面兒本已被潔白的雪花所覆蓋,如今又多了兩行歪歪斜斜、骯髒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