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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下敲打在胸口,暮翩梧慘不忍睹的雙腿,即便疼到昏迷仍舊想要睜眼看看自己的表情,雪地裡越來越長的血跡……
即便是在夢裡,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能死。若她死了,誰來報季府滿門之仇?若她死了,誰來替她看看罪魁禍首的下場?若她死了,誰人去找回被扔在城外的暮翩梧?
所以她醒了,拖著重病的身子,在雲都城外找了一個日夜,血色早被新雪掩埋,大風飄起的雪花落了全身,在城外的那片亂葬崗,如行屍走肉般刨開大雪,心心念念,只有一個暮翩梧……
那時候她以為他必死無疑,那樣冷的天,那樣重的傷,在城外三日……
黎子何止住眼眶酸澀,怔怔看著暮翩梧的銀白色發冠,或許,看見他仍舊活在這個世上,該慶幸,可偏偏,她比誰都清楚,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黎子何穿的御醫官服,暮翩梧也有丞相府的令牌,兩人順利出宮,一路無言,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倒也不會覺得尷尬。
宮外已有丞相府的人備好的馬車,正在等候,幾名體型健碩的大漢守在馬車邊,見黎子何推著暮翩梧出來,其中一人上前,恭敬行禮道:“暮公子!請!”
說著背了個身,示意暮翩梧到他背上。
暮翩梧淡淡一笑,看了一眼黎子何,眸中的失落讓黎子何的心又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想到沈銀銀曾經問過自己,股骨折斷可有治癒之法?
現在她的回答,仍是和當初一樣,沒有。六年的舊疾,當時又傷得那般嚴重,黎子何不用拿脈便知道,暮翩梧,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那大漢將暮翩梧背上馬車放下便離開,黎子何跟著上了馬車,在他旁邊坐下,不自覺地伸出手扶住他,深怕一個顛簸他便會坐不穩。
暮翩梧反握住她的手,輕笑道:“你的手,還是這麼涼。”
“黎兒,有些話,必須趁著現在說。”未等黎子何有所回答,暮翩梧看著她認真道。
一句“黎兒”,讓黎子何愣了半晌,小雨,畢竟已經是過去了吧……
“我,不是鄭穎的什麼義子,是他的孌童。”暮翩梧毫不在意地吐出這麼一句話,帶著些許自嘲,甚至欲要笑出來,抵不住黎子何突然灼燙的目光,撇過臉,看著馬車車壁。
黎子何早已猜到,只是未曾想到會從他嘴裡這般輕鬆地吐出來,鄭穎的喜好,滿朝皆知,其實富貴人家養幾個男寵,也不少見,鄭穎這一喜好會引人注意全因他還喜虐孌童……
黎子何胸口如被大石壓住,一句“對不起”哽在喉間如何都吐不出口,暮翩梧為她所犧牲的,不是一句對不起便可清算,這句話出口,只會玷汙他對自己的情分。
可,對不起他的人,的確是她。
是她蒙他百般照料還不知感恩,連一句話都未曾對他說過;是她聽見雲晉言帶著妃子出巡便控制不住自己不顧後果想要看他們一眼;是她放不下所謂高貴所謂驕傲不肯跪拜;也是她,在一年多無望的乞丐生涯後,沒骨氣地想到了死……
衙門裡的她,是想死的。
身為乞丐,想如常人般過普通生活都是一種奢望,更不提有機會進宮報仇雪恨,自己在雲國的最底層摸爬滾打,雲晉言卻帶著寵妃逍遙快活風光無限,深刻體會到兩人的差距的那一刻,黎子何只覺得心如死灰,既然報仇無門,活著還有何意義?
所以她不掙扎不反抗,一心等死,換來的卻是惜她護她的暮翩梧一條性命,也是他這條性命,再次喚起了自己生存的意志,重燃她復仇的火焰。
揹負這般血債,容不得她有絲毫逃避軟弱怯懦。
“莫要難過,此事與你無關。”暮翩梧握緊了黎子何的手,輕聲安慰,續道:“時間不多,你我長話短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