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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護禮為名,所圖卻未必如司馬溫般單純吧?
心底暗暗冷笑一聲。
黃錦眼見自家世子爺,眉宇簇成一團,躊躇片刻,暗自權衡了一番。
忽而上前一步,訕訕笑道:“請恕奴婢冒昧,敢請教兩位先生,周秦之後,禮崩樂壞。唐宋以降,宗法之制雖深入人心,然趙宋的滿朝朱紫,拋社稷於不顧,卻沉溺這所謂禮法之辯,豈非是捨本逐末?”
此刻,朱厚熜亦是神色一震,不著痕跡的瞥了黃錦一眼。
黃錦此問,卻正是朱厚熜最為疑惑的。
濮議之爭時的趙宋,可為內憂外患。
英宗與太后的兩宮之爭,因廢立之讒言,乃是在所難免。而兩宮麾下,各自的心腹羽翼,也同樣是身不由己。
可諸如韓琦、歐陽修這般名臣宰執,怎肯耗費精力時間,在這權爭執上?
濮議之爭,又如何能波及整個趙宋朝堂,鮮少有人置身事外?
涼亭裡,飛簷下
餘珊聽聞黃錦言語,放下手中酒樽。
“黃公公此言差矣。公公昔年雖在京師皇城內書堂讀過些書,卻終究非是儒門正宗出身。休說是宋儒崇古,禮法乃是刻在儒士骨子裡的,輕易不敢稍越藩籬,遑論是這宗法之重?”
言語著,餘珊肅然道:“《詩大雅公劉》雲:食之飲之,君之宗之!
事關宗法,豈可兒戲?倘若這濮議之論,放下時下,頃刻間便是潑了天的大事。”
頃刻便是潑了天的大事?
朱厚熜心生一震。
這豈非是說,日後的大禮議,便正是餘珊所言的潑天大事?
神色凝肅,朱厚熜當即躬身問道:“竹城先生為何說,濮議之論若放在時下,便是潑天大事?”
餘珊負手踱步,秋風將長髯吹的隨風散動。
“世子可知,本朝理學大儒、士林之泰斗,幾乎俱是朱子門人的支流餘裔。
如方孝孺、曹端、薛瑄等先賢,師承自有,恪守家法。認為宋代周、程、張、朱之書,乃是儒家道統正傳,四書五經之聖人微言大義,俱被宋儒說盡,世間一切道理,俱在其內,不必外求。
是以,早年間,士林有言:謹繩墨(墨守成規),守先儒之正,無敢改錯也。
故而本朝以降,士林對於宋儒理學之說,亦步亦趨,不敢稍越雷池一步。
而宗法、傳序、道統,本便是宋儒之重也。”
隨著餘珊言語,朱厚熜心緒驀然間沉重起來。
沉吟片刻,朱厚熜抬起頭,目光直視亭下兩位先生,黯然問道:“先生之意,時下,士大夫奉宋儒之學為圭臬,深入骨髓,不凡稍越藩籬。一旦本朝有諸如濮議之事,勢必引起士林之軒然大波,引得口誅筆伐之聲喧天?“
餘珊微微頷首,笑道:“然也。”
待得餘珊笑言罷,俄而,朱厚熜沉默下來。
便連心緒,亦如秋風般,蕭瑟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