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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河縣政府在汽車站南面,大院裡主建築是一座二層的洋樓,方形門廊上爬滿了常春藤,門口兩棵巨大的銀杏樹,花壇上有幾簇迎春,細長的枝條綴滿黃色的小花,讓人明顯感覺到春天的氣息。老兵把我領到大門右側一排平房前:“這是民政科,你找孫晉,他是科長。”老兵說,“我自己也有事,幫不了你,行不行全靠你自己。”
民政科的人跟老兵很熟,他們叫他老柳,七嘴八舌說老柳這次上縣有何公幹?老柳闊多了抽起飛馬了,便有人過來搶老柳的煙。老柳躬下身子,死死按住衣兜,說要飯筐裡奪餅子,不給不給,快拿救濟款來。這時候裡屋門開了,一個戴眼鏡的青年出來送客,有人管他叫孫科長,顯然這就是老柳說的孫晉了。返回的時候孫科長一下看見老柳,說:“你的事已經安排區上馬助理了,他沒給辦嗎?”老柳說已經辦了,這次是另一件事,說著便拄著柺杖站起來。孫科長說你坐下,坐下說。老柳嬉皮笑臉推著孫科長往裡屋走,說這事保密,不能讓他們聽見。“你這個老柳啊!”孫科長無奈地說。
我坐在外屋長凳上,旁邊另有幾個人,看樣子都是鄉下來的,他們正和民政科的人談烈軍屬代耕的事。我對自己的身份已經很明確了,我身經百戰,曾獲得中央軍事委員會頒發的一級戰鬥英雄獎章,另立有二、三等功若干次,我在廣西剿匪時負傷,中央政府政務院給我鑑定為六級傷殘。憑我的功勳和經歷,足以得到人們的敬重,如果我願意,就該得到最為優厚的安置,這樣的身份勿須乞求,我獲取的方式只能是接受,雍容大度地接受。我甚至還把自己“感動”了,以我的身份,卻要回家務農,現在我出來了,僅僅是為了餬口,找一份哪怕是收入微薄的工作,憑勞動所得維持生活,如此淡泊名利,需要怎樣一顆平常心啊!
張望唐河鎮(3)
老柳的事好像辦得很順利,從裡屋出來的時候他挺得意的樣子,柺杖在地板上頓得很有勁兒。他把飛馬煙掏出來挨個撒過去,連外來辦事的人都有份兒,輪到我的時候他沒給我煙,只是向裡屋使了個眼色。
裡屋挨窗放了兩張辦公桌,除了孫科長,還有一箇中年幹部。我直接說明來意,孫科長問是哪個區的,我說不是本地人,他說能看看你的證件嗎?我開啟提包取出那個大信封,索性都遞給孫科長。
孫科長比我大不了幾歲,國字形臉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兩鬢和下頦颳得黢青,短髮直扎扎地豎起來,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灰制服。他一一看過那些東西,然後收起來用信封託著遞給對面那個人,說老劉你看看。老劉邊看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挺好,嗯,挺好的。”孫科長起身給我倒了一杯水,說:“怎麼想起到唐河來了。”我說走過很多地方,都沒什麼印象,到唐河感覺不一樣,就不想再走了。孫科長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興沖沖望著我,說:“能談談對唐河的印象嗎?”我說有山有水,又靠著海,總的感覺挺好。“你很浪漫,說走就能走出去,這需要勇氣,得放棄一些東西。”孫科長說,“像你這種情況在原籍能得到很好的安置,這一點你應該是清楚的,在我安置的退伍軍人裡面,沒有比你條件再好的了。”
老劉把我的東西都裝進信封裡,說岫巖縣有個王友山,也是一級戰鬥英雄,縣政府給送了一塊匾。我說其實也沒什麼,現在戰爭結束了,就是想找個好地方平平淡淡地生活。我從未這麼自信過,有成就的人勿須自己多說,我想李廣武就該這麼說。興之所至,我甚至還談到南方,那裡氣溫高,夏季裡熱得受不了,當然了,那邊人們都拿著扇子。孫科長和老劉都笑起來,說夏天我們也扇扇子,到了晚上蚊子也不少,還有小咬,叮在身上趕都不走。孫科長說他也走過一些地方,到頭來還是覺得唐河好,說這裡是海洋性氣候,冬天不太冷,夏天也不太熱,沒有東北內地那樣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