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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齊恩認真地想了想,眉梢微蹙,最後抬起清澈的目光,搖了搖頭。
林含秋被逗樂了,露出輕輕一笑。
活了半輩子,林含秋見過世故狡猾的男人,愚蠢可笑的男人,自大狂妄的男人,卑鄙怯懦的男人。男人都經不起推敲,像女媧造人時隨手甩出來的泥點,這個小錄事卻不屬於那些,他是他自己那一種,不問世俗的簡單清白,難怪杜竟平對他另眼相看。
閒坐了一會,幾個穿著白裙的婢女悄悄走進來,在屏風外面的圓桌上擺放酒菜,林含秋對倪鈞道:「你陪王錄事去用午膳。」
王齊恩只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不明白地看向杜竟平,正好杜竟平也在看他,兩個人的視線撞在一起時王齊恩十分意外,杜司務的這個表情是……害怕?
杜竟平只是太吃驚了,林含秋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就是要趕走不相干的人與他兩個獨處。她到底想幹什麼?
倪鈞走過去道:「王錄事,請跟我來。」
王齊恩只好站起來,杜竟平毫不猶豫地跟著站起來道:「今天的暢遊非常愉快,多謝倪公和夫人的邀請。」
林含秋跟沒聽見他在道辭一樣,吩咐倪鈞:「我和司務有些事情要談,派兩個人在樓下守著,不許誰來打擾。」
說完後她直直地看著杜竟平,愉快又挑釁的目光像甜味的繩索,一圈一圈地捆住他,從雙手到腳踝。杜竟平的心忽然一陣狂跳。
被清空的世界,只剩窗外遊哉的浮雲還在,林含秋從鋪著銀絲絨的交椅上站起來,蕾白色的裙裾輕盈地拂過微微發亮的木紋石地面,笑著朝面無表情的杜竟平走過去。
「司務不高興嗎?」
她若無其事地站在他面前,矮了一整頭,離得那麼近,連他衣襟上微小的針腳都看得一清二楚。
「夫人有事,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嗎?」
「當然不能,我只想和你說。」
「夫人不覺得不妥?」
「有什麼不妥?」
「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裡。」
「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裡怎麼了?難道司務對我有非分之想?」
杜竟平氣噎,「當然沒有。」
「那不就好了,我們邊吃邊談。」
林含秋走過屏風,在紅木玉面的圓桌前坐下,耐心地等著他。
杜竟平只好走過去,「夫人想說什麼?」
「司務年過三十還沒娶親?」
林含秋語氣輕佻,很不嚴肅,和前兩次見面時小心翼翼的態度完全不同,讓人反感的浮誇和跋扈一直在挑釁著杜竟平的底線。
杜竟平淡淡地答:「是。」
「倪公欣賞司務的才幹,想為司務牽線良緣,正好城裡各府的小姐今天都在,就讓我為司務引見吧。」
杜竟平道:「在下無心婚娶。」
「司務真是個怪人,正當盛年卻不思女色,難道有什麼隱情?」
杜竟平忍耐著脾氣,「在下面容破損,不堪入目……」
一隻清涼的小手貼上了他的右臉,輕輕地撫摸,「我怎麼覺得,司務心裡有忘不了的人?」 林含秋低聲問。
以痛和憐惜為底色的柔情使杜竟平的身體微微顫抖。
「是,我年少時曾有婚約。」
林含秋忽然沒了笑容,悲涼的眼神一恍。杜竟平突然改變了冷漠拒絕的態度,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從前』像一條褪色的深深河流,載起他們輕輕飄蕩。杜竟平以為林含秋會繼續任意妄行,她卻靜得像風浪過後的水面,再也沒有為難他。
林含秋收回手,開始挑揀一尾蒸魚的魚刺,細細的魚刺像白色的微小柴薪,堆在釉色清亮的骨碟裡,剩下的魚肉完整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