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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被陛下關了起來,那時候我又開始慶幸,慶幸陛下當初不許我的父母隨我進京。到了現在,他們大約都被廢為庶人了,我希望他們已將我忘了。」
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談起過自己的父母。因為他已完全不記得他們了。剛出生兩個月就被鄭嵩召去了雒陽,他一直覺得自己和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什麼兩樣。
「阿寄,阿寄。」他像是唱歌一般喚她的名,「你為什麼也這樣不聰明?你看那丁老狐狸,起初裝得那麼像樣,到頭來還不是要走。你為什麼也不學學他呢?」
阿寄看著他,又搖了搖頭。
她不會走。
她的表情很淡,她的目光很定。她好像是永遠都不會變的,這讓他莫名地有些安心,又有些空虛。
他柔聲道:「今日丁夫子走得太早,你就再陪我一會兒吧。」
阿寄慢慢地挪過來,跽坐在他身邊。他最近似乎很貪戀這樣的小時光,雖然外邊布滿了兵士和刀劍,但是在這裡,在這座落了鎖的荒涼的庭園,在這間被高牆擋了陽光的仄暗的斗室,一時半刻也好,他們可以一起承擔短暫的孤獨。
「我是真的想讀書。」他慢慢地說道,「書上說,雒陽的太學有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最大的一間講堂長十丈、廣三丈。太學最盛的時候有經生三萬,我堂兄每回鄉射禮畢,便要回太學講經,諸生執經同他論難,冠帶縉紳、平民百姓,都環橋而觀聽,有數萬人之多……」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將這些事情記得如此清楚的。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害怕驚動了什麼,她彷彿能透過他的聲音看到當年那座冠帶風流的雒陽城。
「始國三年陛下遷都,一把火將雒陽城全燒了。」顧拾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想,那幾百間屋子雖然不在了,但那門前的石經,總該還留著吧?」
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看向她。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怕他不能理解,轉身要去拿紙筆來,又被他拉住——
「你是說,」他的聲音在發顫,「你是說,那石經,還留著?」
她再次點頭。
「你……你在太學……」他停滯了很久,最後卻還是沒有問出口。
她沉默地看著他,雙眸平靜如海。她也許會告訴他的,如果他問,她一定會告訴他的吧。
可是夕陽西下,溫柔的暉光裡,他又不願去探問了。
他反而說到了一個她意料之外的話題:「那張紙,」他頓了頓,「我記下來了,燒了。」
她在聽。
「你為了迷惑皇帝,不惜受了自己人的一劍,是不是?」他的聲音很低,低得有些迷惘,「而因為你也被皇帝看著,所以你也不知道紙上寫了什麼,是不是?」
她的手慢慢地抓緊了他的衣襟,然後她伏在了他的膝蓋上。
少女的身軀很溫暖,令人流連忘返,令人喪失鬥志。他的手指輕輕地梳過她的長髮,偶爾擦過她的腰際,兩個人便都感到了陌生的戰慄。
「我以前想了很久,猜了很久,你到底是誰,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如果是顧氏的人,為什麼從來不與我通訊息?我們雖然總被拘管著,但到底是有機會獨處的。」他低下頭,與她髮絲交纏,呼吸相聞,「而今我才明白,你同我一樣,是一個被囚禁著的人。你什麼也不能告訴我,因為你同我一樣,一樣是,什麼也不知道。」
她的眼睫顫了兩顫,然後她轉過了頭去,沒有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他卻伸手抱住了她,托起她的下頜強迫她看著自己,她的眸中隱隱含著哀傷,在黃昏的日影裡流轉出淒迷的光暈來。
他有些慌亂,再不知如何寬解她的哀傷,兩個哀傷的人湊在一處,那哀傷也只有更沉重而已。鬼使神差一般,他抓緊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