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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生殺宿海郡 2
鶴公子打點行囊,作了出行的準備。事實上,他收斂起自個的金銀細軟,作了就此長別三月閣,一去不回的準備。
他在三月閣沒甚好友,思慮半晌,勉強挑選了個漆苗,去行告別。
漆大總管一見鶴公子登門,面上沒什麼表情變化,手中卻把一壺剛沏的龍井新茶挪得遠遠的,生怕他藉機坐下,一時半會走不了。
鶴公子覺察他的嫌棄,心中冷哼:彼此彼此。他抱著些畫卷,索性坐也不坐,便就站著把那捲軸一一展開,待漆苗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神明顯亮起許多,他才施施然地說:「漆大總管可來瞧瞧?」
漆苗毫不客氣,接過手細細研究。早前由他出面,代替閣主坑空了鶴公子的私藏八寶匣。雖得內裡的稀珠罕石鋪足了半片黑絨布,但偶然回想起來,每一件他還堪稱記憶猶新。
他原以為那就是鶴公子的全部家當,可現今再一見這幾幅價值連城的字畫真跡,他心中驚詫之餘,對鶴公子僅剩的一點愧疚,也煙消雲散了。
漆苗持了字畫,沒有歸還之意,鶴公子便當他答應了,笑說:「還要勞煩大總管則個。」
以漆苗常年與鶴公子打交道的經驗,他心知他要拜託自己的事絕不容易。但他實在捨不得姚老真跡,話裡不由先留出了幾分可迴旋的餘處:「說來聽下。」
他把話說得簡短,恰逢窗外也吹入一段風,涼而潮,隱隱泛著草木氣息。
鶴公子若有說覺,望了眼窗外,道:「又要落雨了。」
臨行密密, 挽人;意恐遲遲, 不歸。
淮揚地的春雨季,其實並不是一個可容人安然離去的好時節。
漆苗聽他話裡擔憂的意思,嘆然:「打定主意要走?」
鶴公子垂眸,自嘲地笑了笑:「久盼的事,多等一分一毫,都是煎熬。」
漆苗慢慢把手中的畫卷合了十,放在桌上:「閣主可是答應了?」
鶴公子輕描淡寫地說:「我此次來,便想託你幫我給閣主捎個話。」
漆苗果斷地將畫卷退還給他:「別找我,我與你萍水相逢十幾載,始終不熟。」
鶴公子真心實意地勸:「你不過才是開啟了第一幅,其他的畫卷也都開啟了瞧瞧吧,莫要枉費了我辛勤搬來的好意。」
漆苗苦笑:「我倒是可以陪你去找閣主, 若他不同意,你堅持要走,我便一舉將你拿下,收繳行賄的髒物,移送黑屋。」
鶴公子提袖掩了唇:「大總管說笑呢。閣主將賣身契都還予了我,怎得不會放我走?」
漆苗定睛看著他,看他掩唇後,單露出的一雙桃花眉眼。
幼時鶴公子仿著閣中人的扮相, 也曾塗抹些淡粉,穿些隨性展骨的鬆散衣衫。他知曉自己的樣貌生得極清秀,眸子色濃,便有意遮了些,看人如山間靄霧,寥寥的,總含若有似無的一點情意。
後來不知怎的, 風格又變。
他開始偏好穿一襲寬制廣袖,自成一股持矜氣度。烏髮若黑羽,膚白若雪絨,一雙眸子睜了開,不俗不諂,是輕細傲孤的神色,當對得上他的「鶴」一字。
來客無一不讚嘆他長了年歲,執卷多讀了書,飽受薰陶,心性自如高遠。盛名愈盛,三月閣鶴公子一名,傳言是不與人同的清派。
然而漆苗看透了他,他雖能披換一身皮,多年如一日的秉己守性,維持清傲的假象。但那刻在骨裡、屬於三月閣的烙印,卻是磨不掉、也刮不了的。
果然鶴公子在白家高枝來時,不顧一切地攀了住。他守著白家人,如溺水者抓緊他的命線。他孤注一擲,甚至於將賴以為生的八寶匣都盡數取了空,只為討她的歡心,換得離開淮揚地界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