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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並不真生氣,沒等虹影回她話,又自顧自地說起來:「其實我和二孃,也只是吃喝玩樂上,英雄所見略同。她畢竟年輕些,喜歡些新鮮玩意兒,不像我爸這個老古董,老早是留洋的,現在倒好,人到中年了,卻返起古來。總說還是老祖宗的東西好,博大精深。回到家裡,趕緊脫去西服西褲,換上長袍馬褂,連好萊塢電影都不看,只看京戲崑曲。」
崑曲,虹影想,那是母親的溫柔鄉,她一天到晚,最自在的時候,就是抱個手爐,在屋廊下孵太陽,父親購置的留聲機,千篇一律地放著慵懶無力又懊惱的腔調。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這彷彿是她母女倆的生活寫照,自父親過世後,她們的日子,逐漸斷井頹垣。
「我是不耐煩這些勞什子的,慢得很,一句「來也」,我一頓晚飯都吃完了,那『也』字還在半道上。「麗芬兀自咕嚕嚕地說些瑣碎話,她們離開了湖邊的小徑,走到通往校門的主幹道上。
上海的冬天,天色一暗,便勢如破竹,容不得人有半分喘息時光,道旁的路燈次第開始亮了起來。
「可是我那二孃,總要奉承我爸,爸爸去戲院看京戲崑曲,她不能不去,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虹影心不在焉地,她的目光,從這條大道,直穿過學校的大門,大門是生鐵雕花鏤空的,望出去不見行人,也沒看見車輛。
天冷,又是黃昏,學校都快空了,黃包車怕是不好找,坐電車,得倒三路,反而遠,回到家時,怕不得超過晚上六點去。
且不說大伯二伯層層疊疊的冷光,就是回到自家院落,母親嚴謹而哀怨的目光,就夠她難受一晚上的。
「好好一個小姐,借了讀書的名頭在外面晃……」
「呵!「 麗芬突然喝一聲,唬得虹影迴轉頭來看她。
新書開張,寫點民國的玩玩。
第二章 牌坊
「她自己倒陷進去了!」 麗芬道。
虹影茫然無所表示。
「哈,虹影,你沒在聽。」麗芬又掐了一下她的手臂,這次是提醒:「我是說,我二孃陷進去了!」
陷進?
「陷進戲裡面去了!」 麗芬睜著圓眼睛道。
」啊…」 虹影應著,是啊,剛才講到麗芬父親拾起了看戲的愛好,麗芬那時髦的二孃也看起戲來了,麗芬是摩登派,對一切中國古典統統排斥!這麼說,這個寒假,麗芬的確少人玩耍。
麗芬是孩子,孩子一個人獨處,是不成就的。
「她呀,不陷則已,一陷下去,沉頭沒腦,拔都拔不出來。這兩個禮拜,她簡直瘋了,只要有戲,她場場到,還趕別人的堂會,趕堂會不算,居然學人家請戲子吃飯。可惜呀,她迷的那個角兒,姓嚴的,她嘴裡的嚴郎,小嚴老闆,一點都不買她的帳,每次飯局都是一場空!她沒辦法了,看完戲去沖人家後臺,可人家名角、大角,防衛森嚴地很,哪那麼容易衝進去的?所以到目前為止,她一次都沒有成功過!哎呀,她一個無所事事的人,現在竟是我們家最晚回家的人,一直到晚上十一點,看完戲,後臺衝刺又失敗,還意猶未盡,滿面紅光地敲我的門,對我說,麗芬,你真該和我一起去,去看看小嚴老闆的戲,哈哈,她便拖著戲腔唱出來,一見小嚴啊??x?誤終生…」
麗芬說得很熱鬧,數落人繪聲繪色,臨了模仿起她二孃的戲腔,聲音憋得跟快斷氣的耗子似的,虹影聽著,噗次一聲笑出來。
虹影一笑,麗芬也高興,她道:「噯,虹影,你知道那小嚴老闆嗎?現在可紅了,申報經常刊登他的照片,據說多少小姐太太為他死心塌地,排隊都排到了外灘邊。」
虹影搖頭:「我不知道,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