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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斷層掃描、食道支架、支氣管支架、栓塞,週而復始。他仍以戲謔語氣:“檢查檢查檢查!為什麼不是開刀開刀開刀。是死是活!”偽醫療。系統被架空,大家行事如儀,你們成為一種新族群——資料族。(誰愛受誰受!)
寧願速戰速決,你知道他的盤算——死在手術檯上。人因此成為人。
六個月,你渾渾噩噩,事實擺在面前,但你堅持張德模的身體比別人更神秘更純淨,看不見他是肉身這件事。(黑室裡週而復始放映一卷序號錯亂的影片。配上《失落北京人》書裡旁白:“這是一部沒有盡頭的、漫長閃爍著光彩的,影片,在黑暗的劇院中不停地轉動。”)
你的旁白,是腦海裡時不時逸出一句:“是不是你送錯了醫院?”(你正告他的醫生們:“這位是強悍的病人,需要強悍的醫生,別給我們呆板懦弱醫生!”)會不會,你手上這卷影片,正好序號錯亂?
二○○三年八月二十日,緊急住進醫院,醫療小組即刻啟動。當場,胸腔外科主治醫師堅持(以後,一概稱主醫師,外主醫師,內主醫師):“不會動刀。除非病人大出血。”(太小聲啦!一進院就說,右耳背。當輔導長時新兵一緊張在他耳邊誤扣扳機傷了聽力。醫生,你又不是他的兵。幹嗎窮緊張。)你也是,被吸過去似的以相同聲量,講著討論著,張德模這頭終於沒好氣:“你們比賽說話小聲是不是?”他的命。
四期食道癌,還有胃及肺的嫌疑,你們樂觀不起來。越討論越心虛,他那頭果然顯現本色:“啊?!”聽不見。(醫生嚇一大跳。)張德模理直氣壯:“這是我的命不是嗎?說話永遠不讓人聽到,我又不會被嚇死!”沒辦法,再開口依然故我蚊子叫。
他因此嘆息:“真服了你們。”判斷未來和這名猶豫不決的醫生有得糾纏了。他是公正的,日後將有機會印證。(你們如黑道夫妻,他是無知拼命三郎,你是恨不得拿槍抵住醫生腦袋強押他進開刀房的《水滸》扈三娘一丈青。醫生的形容。)
“你們住進醫院那一刻,我其實已經清楚結果。”張德模過世後,醫師回覆你的E…mail,多麼後現代。如一封生前發出的信,在人逝後被開啟,信裡仍是進行式,要收信者:見到信,請跟我聯絡。
你翻譯的張式大白話如後:“如果你收到這封信,表示我已經死了;我的醫師則早一步確定我已經死了。”
更強烈的大白話生前說的是:“喂!聽見了嗎?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之後,靜如老松,準備好了進開刀房,希望繼膀胱癌之後再度由手術劇痛中復甦復元,如若手術失敗,就地宣佈陣亡。最終,他期待的手術沒有進行。
你有了以上敘事的首個回答:死與生會同時發生。(岔出之路是,多麼一九四九年情節,他人生中首支流浪隊伍,隨他父母的部隊到臺灣。揮別家鄉,再沒回去過。)
偽醫療(3)
是的,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離開,容易多了。可張德模不僅是這樣,他實踐自我意志的完整性。
你的憤怒是,他的要求一直沒有機會被接受。最接近的一次,病滿月。九月二十一日,星期天,你全天留在病房。你的記事:
中午,德模突然十分正色又淡然地說:“明天有場硬仗,過了就過,不過掛掉了事。”你不動聲色“噢”了一聲,“有開刀的條件了?”你欣喜若狂又怕驚動了這個決定,若無其事去護理站問,並沒有任何動手術的記錄。夜晚十點,值班護士和你再度確定:“外科主醫師並沒有開單。”所以明天不會做任何手術,只做檢查。發生了什麼事?誰通知的?
事件成了羅生門,總之你輕描淡寫回他話:“好像醫生沒開單,可能要等你更穩定。”
之後,張德模好矜貴的都沒再提這事,一切就像沒有發生。(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