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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流雲由藍變灰、變紫、變得黑暗了下來。江水在我們的耳邊嘩嘩地流。我們那天晚上在航標船上待到滿天星斗。我呆呆地望著天上的星,望著那清淺的銀河,還有不時劃過天空的流星。
我說,這一天的星,不知道哪一顆是四毛的星。
這樣說時,我的眼淚就下來了。趙大偉失聲痛哭起來。劉小手也哭了。我們呼喊著四毛的名字,在江心哭成一團。也不知哭了多久,西狗說,哭夠了沒有?像娘們一樣哭哭啼啼有什麼出息!於是我們都不哭了。西狗說,我們再也不能這樣活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和四毛一樣發瘋的。
可是不這樣活我們怎樣活?我問西狗。
西狗說,我們去當兵吧。再過三個月就要驗兵了,我要去當兵。
我就再次想起了四毛,想起了我和四毛也曾談論過去當兵的事。
趙大偉說,也許,當兵算一條好的出路吧。
在這之前,我們村裡出了四個很有名的兵。一個是孫立文。他當到了師長的警衛,師長要招他當女婿,可是他在村裡有了女人,他不要師長的女兒,因此他回到了村裡。還有一個叫王孟,他會唱歌,當兵之後進了部隊的文工團。還有一個叫劉水波,他當兵上了老山前線,後來犧牲在了那裡。每年過年,縣裡還會有人來看他的父母,他家的門口掛著一個紅牌子,上面寫著光榮烈屬。還有一個,就是趙大偉的堂兄,他當兵很多年了,也上過老山前線,後來轉了志願兵。我們都說,西狗如果去當兵,肯定可以進部隊的文工團。
夢想(2)
西狗說,不管用什麼辦法,總之,我們要走出去。這該死的地方不是人待的,這裡的天空太小了。
西狗問趙大偉,你真的打算結婚麼?
趙大偉點了點頭。
西狗想了想,說,結吧,結吧,結了婚,你這一輩子就完蛋了。
趙大偉說,他知道,可是他還是打算結婚。西狗說,劉小手你也打算結婚麼?
劉小手說,元旦節結婚。劉小手說他結婚後就不在煙村開理髮店了,他和女朋友商量好了,婚後到岳陽去開理髮店。西狗說你在那邊有人沒有,沒有人你能立得住腳?劉小手說他女朋友在那裡有熟人,也是開理髮店的。生意很好,一年下來能賺萬把塊。西狗說,劉小手你發財了可別忘記了兄弟們。劉小手說,那還用說。最後,他們把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西狗說,紅兵,其實我一直覺得,將來我們這些人裡,可能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你也不能再這樣混了。你有什麼打算?
我說,我也不知道。要麼找關係進工廠當工人,要麼去學一門手藝。我想去學畫,學好了在鎮上開一家工藝美術店也行。你看現在哪一個蓋了新房子不要畫中堂呢?
大家都有了主意,就覺得,明天就要散夥了。西狗說,要是我們早點這樣想,想出一條出路來,別那樣胡混,四毛也許就不會死了。大家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來。西狗說,算了,不說了,我們回去吧。這一次,我們一起順著水朝下游漂,很順利地就到了岸邊。
第二天,我向父親要了錢,去縣文化館報了名,學畫畫。我在文化館學了三個月的畫,趙大偉結婚的那天,我回到了煙村。後來因為沒有生活費了,父親也覺得我學了幾個月的畫,天天畫一些水果、罐子,沒有什麼用處,還是不學了吧。那時,已經開始徵兵了,我和西狗一起報了名,聽說那年要招一批文藝兵。當文藝兵將來就可以進文工團了,那將是怎麼樣的錦繡前程啊。特別是西狗,當文藝兵,進文工團,那不正是他做夢都在想著的好事嗎?這樣的訊息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那一年,報名當兵的人比往年多了好幾倍,光我們煙村就有三十多人。但是聽說煙村只有兩個名額,可以想見,當時的競爭是多麼的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