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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的奶奶,在知道那些人中最後一個已經被裝進了棺材時,終於也崩塌了。
我深愛的奶奶啊,她生了五個孩子,卻只養活了三個。其中一對雙胞胎,是我的爸爸和他的妹妹。那真是人見人愛的一對孩子啊。然而在後來河南的五年自然災害時期,那個妹妹,爸爸瘦弱美麗才四歲的妹妹給活生生餓死了,為了養活是男孩的我的父親。據說二伯最喜歡我這個姑姑,他一個人用鐵鍁為只得了一領破爛草蓆的妹妹掘了坑,埋了。他惡毒地對後來成了我爸爸但當時還是孩子的男孩說,該死的是你,你為什麼不死,為什麼你不死?
看,惡毒就是這樣遺傳下來的,從奶奶傳給二伯,然後傳給我。我再收起來,藏到心裡,等待著花開花敗的時機將它繼續傳下去,像一個詭秘的接力遊戲。
我延續了奶奶血脈裡的惡毒和仇恨,也延續著她生命的韌性。這些特質在我小的時候就凸現出來。我幾個月大的時候從懸崖上跌落卻毫髮無損,冬天掉進冰冷的河裡安然無恙,即使是四歲那年在山頂發呆時又從懸崖上自由落體摔在石頭上昏迷幾天,也只是半邊臉摔爛了,臉上一塊骨頭微微凹了點,到現在生成漂亮的模樣早已看不出異相。奶奶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的乖孫是有菩薩保佑的。
她日日跪在佛前祈禱著。祈禱著做惡的人都死去,祈禱著她的乖孫得好命。她那麼虔誠,她的額頭要磕出一個繭,即使如我這般瞭解她的怨恨,也無法去猜測她的祈禱竟有一大半覆蓋著詛咒。奶奶一直是個善良的女人,一直都是,是腐爛的世道逼迫她不得不恨,以至於那份恨到後來已真正成了支援她生存下去的唯一力量。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搖著。就這樣簡單點吧,也沒什麼不好,我想著。過去的就過去罷,該遺忘的就遺忘罷,但奶奶突然去世了。其實也不算很特別,在一年前她突然昏倒後醫生就下過病危的通知了。只是後來幾次病危她都堅韌地挺過來了,於是我相信這一次她一樣會挺過去的。因為我知道她心裡還有深埋的蟲在啃噬著她,她不會那麼快就走的,她要走在最後那。
菩提普渡,渡善也渡惡呢。最後,她的仇人都死去了,她心裡的蟲也噬空了她的孱弱的生命,終於,她也離開我了。永遠的。
她安靜地躺在床上,屋裡站滿了她的子孫。佛堂裡還供著觀音的像,煙熏火燎後面目模糊。
她臨死前有一段時間異常的清醒,甚至眼瞳中都散射出一種垂危之人不可能擁有的銳利光芒。那是迴光返照。她清醒的時候就絮絮地說話,我要見大兒了啊。他長壯啦,等我去給他娶上一房媳婦吶。又轉過頭來說,我走了,老二你不要再欺負三兒——三兒是說我爸爸——了啊。我就想見瞳瞳啊。她為什麼還不回來?一會兒又說,不吶不吶,瞳瞳在學堂嘛,家裡總算出個人來了。
我的奶奶,就這樣絮絮地說著。最後,滿足又留戀地看了眼目光呆滯的爺爺和滿堂兒孫,安靜地睡著了。我看到一滴淚順著她滿是皺紋的面頰滑落。像流星,一剎那的光輝妖豔而美麗,似乎奶奶又回到當年時刻追隨守侯在爺爺身畔的女子,年輕而單純。
幾十年後成熟的我無數次猜測,或許爺爺當年之所以要拼著老命去河南尋回逃離白家澱大瘟疫時丟失的翡翠綠玉戒指,便是因為奶奶臨死前這滴灼淚照亮的容顏。爺爺打算尋回那枚戒指,給死去的奶奶陪葬,來紀念一段失卻的愛情。人生總不如故事般完美,我的爺爺拼盡生命的最後火焰,卻未能完成自己的設想,最終悲嗆地死在尋找翡翠綠玉戒指的路上。至此,白家大宅流傳了十一代的這枚翡翠戒指隨著我的奶奶,最後一個戴上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