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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片刻。顧先生說,抽根菸,去天台上吹吹風。他們穿過廚房,從窄門外的鑄鐵梯子爬到天台上,螺旋形鐵梯掛在大廈的牆體外面。
在天台的圍欄邊,他揹著風為顧先生划著火柴,再給自己點一根。他們倆沉默地抽著香菸。水泥圍欄牆角下爬滿苔蘚,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有很多積水。小薛在風中打個激靈,他豎起衣領,豎起手,讓風吹走那截菸灰。
“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幫助我們?給我一個理由。”顧先生忽然說,他在微笑,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小薛看看他,搖搖頭,他無言以對。他覺得這理由甚至連自己也不相信,他竭力讓自己苦笑。
“因為她?”嘴角的笑意變得更濃厚,像是在說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好笑之處的笑話,像是他並不常常說這種笑話,以至於有些不習慣。
“因為愛情,這理由你們接受麼?”
他望著腳邊那一小塊積水,解釋說:“我是說,對於參加革命來說,愛上一個女人是不是個好理由?”
“唔唔參加——革命——”顧先生深吸一口香菸,扔掉菸蒂:“這樣說來,你告訴自己說這是在參加革命?”小薛覺得他的眼神裡有一絲陰翳,像是一種悲傷,像是一種寂寞。
“沒錯。是的,愛情——它常常讓我們想要改變一下自己,甚至改變一下生活本身。”他覺得顧先生比看上去要有學問得多,他覺得顧先生懂得讓對話沿著恰當的方向進展。
“我們接受任何一種理由,但必須告訴我們那是什麼。哪怕是因為——錢。”他揮揮手,似乎從內心裡不屑這種說法,似乎他也認為這確實是一種低階趣味,似乎他只是在提出一種最低限度的可能,好讓小薛安下心來。
“對幫助我們的人,我們的確會給予適當的報酬。不——”他又揮手,阻止剛想開口說話的小薛:“我不是說你。我們有時會付錢給情報人員,假如他的確需要。假如他——比方說你那個在法租界警務處的朋友。他需要錢麼?他來中國不就想要賺錢麼?如果他同情我們,那當然好,如果他只是為錢,那也不錯——”他快速地說完這些話,逐漸減弱音量,直到聲音悄悄地消失在風裡。好像想要把隱藏其中的傷害減少到最小,好像他很不願意傷害小薛的自尊心。
他們再次回到房間裡。幕間休息已結束,接下來是第二場。冷小曼已不知去向,此刻這更像是一場審訊。顧先生再次藏身到那個馬蹄形凹口裡,窗簾已拉上。他自己的椅子挪動到弧形桌子的對面,正對著顧先生。樸依然坐在他的身後,但這次他沒有讓自己橫在沙發上。
“我們要問你一些問題。這是必要程式。別緊張——”聲音既柔和,又明快簡潔。
“告訴我你的姓名……”他並沒有做記錄,這毫無必要。而小薛認為,連這些問題都毫無必要。
但它們充滿暗示,具有一種類似於催眠的特殊效力。從漫長的問答中形成條件反射,這種模式會固定下來,回答問題的那一方會漸漸去討好、去迎合提問者。
“你是在哪裡認識她的?”這一組問題全是關於冷小曼的。
“在船上。”
“在船上?”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他也頓時警覺——他完全忘記冷小曼告訴他的話。他被這種催眠術弄得有些迷糊。他現在想起冷小曼隱隱約約告誡過他的話。可她沒說清楚,她不想讓小薛認為她喜歡說謊。她說,如果他問起你,你就說我們以前就認識。這不重要,她說,但你就這樣說吧,她說。小薛以為她只是不想讓人家覺得她輕佻,讓人家覺得她很容易就讓他勾搭上。此刻,他覺得冷小曼很可能沒有對組織上講實話。
“……在船上,你怎麼跟她認識的?”聲音又平靜下來,讓小薛覺得先前可能是錯覺。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