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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花》,本來是和母親約好了今晚一起看的。
《帝女花》是母親最愛的粵劇,小時候母親帶她看過很多遍。但自從她去了北京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帝女花》。
既然母親看不了了,她就連帶母親的份,一同看了吧。
餘飛到達大隱戲樓的時候,戲已開唱。
她躡手躡腳尋到自己的座位時,發現自己和母親的兩個座位,已經被佔了一個。
佔座位的是個矮個老頭兒,一邊看一邊搖頭晃腦地跟著哼唱,旁若無人。這種戲迷餘飛見得多了,對戲曲非常的執著和迷戀,但也不怎麼守規矩,經常花錢買最便宜的戲票,但是趕在開場之時去搶佔價位最高還沒有被人坐的空位。
臺上演員已經在一片鑼鈸聲中登場,餘飛無心和老者起口舌之爭,何況母親也不會來,她便由著他坐了,自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大隱戲樓和繕燈艇有幾分相似,都是古戲樓,還保留著古代的那種&ldo;官座&rdo;、&ldo;池座&rdo;。&ldo;官座&rdo;在二樓,為達官貴人準備。&ldo;池座&rdo;則是戲臺前方的一片座位,是平民百姓的坐席。
這&ldo;池座&rdo;和現代劇場還不一樣,不像現代劇場是階梯式的,前排人擋住後排人視野的可能性不大。&ldo;池座&rdo;中所有人的座位都在同一水平線上。
現在,坐在池座中的餘飛和那個老者,都覺得有些麻煩‐‐
前面兩個人有點高。
餘飛前面是個男生,脖頸頎長。老者前面是個女生,長發還高高地束起,愈發擋住視線。
餘飛學了十六年戲,如今再看粵劇,早已不是當年圖個熱鬧那般的看法。唱唸做打她樣樣都會琢磨,尤其是粵劇中獨有的臺步、身段、做手、須功、翎子功,她樣樣都要細看。這一擋,這齣戲於她就不完整了。
上半部演完,餘飛出去茶室點了一杯鳳凰單樅,回來尋思能不能找人換個位置,走到自己座位前一看,竟被人佔了。
坐在她座位上的是個穿著黑色t恤的大男生。他低垂著頭,叼著瓶農夫山泉,玩一個色彩絢爛的手機遊戲。這遊戲畫面變幻迅速,他手指閃動如飛,看得餘飛頭暈。
從他那乾淨修長的頸子,餘飛武斷地判斷這就是剛才坐她前面的那個人。他的黑色t恤上有一雙白色線描的、相距逾尺的眼睛,似乎一直在盯著她看,十分詭異。
餘飛和那雙眼睛對視了片刻,驀然發現自己又被精神汙染了,不由得有點鬱鬱。而這個人一直沉浸於遊戲之中,根本沒有注意到餘飛。他劉海略長,柔軟地垂在額前。頭髮稍顯凌亂,在頭頂隨性地揪了個小辮,左耳上墜一枚豎立眼睛狀的耳環,瞳孔璀璨。
餘飛看了看自己樣式古早的旗袍,想想之前穿慣了的長衫,判斷這個人和自己處於平行空間。她二指託著茶杯,在這人面前站定。輕輕咳嗽了一下,細言緩語地喚了一聲:
&ldo;先生?&rdo;
這人大約是粗心大意,坐錯了位置。師父教她做人的道理,凡看破,不說破,給人面子。
那人聞聲,暫停了遊戲,拿下礦泉水瓶,抬起頭來看向餘飛。
如果說,時間能倒流一分鐘的話,餘飛絕不會站到這個人的面前,善良謙遜地喚出那兩個字:先生。
如果說,時間能倒流兩小時的話,餘飛甚至不會選擇邁入這個戲樓。
然而,時間永遠只會轟然向前流逝,絕不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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