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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他在大沽路那邊的百貨公司做會計。有人說 他這樣挎包是因為包裡邊裝的全是帳本,提在手裡不保險,會丟,會被搶,套 在身上才牢靠。他走路很慢,不會騎車,每天走路要用很多時間,他為什麼不 學騎車呢?不愛說話的人的道理是無法知道的。
他的腳步極輕,沒有聲音。這腳步就像他本人,從不打擾別人,碰上街坊 最多抿嘴一笑,不像他老婆興沖沖的步伐像咚咚敲鼓。老婆喜歡和人搭訕,喜 歡主動說話,不在乎對方是不是生人,也不在乎別人什麼想法,求人幫忙時也 一樣,就像工廠派活時,一下子就交到人家手裡。可是老悶兒不行,逢到必須 開口求人幫忙時,嘴上就像貼了膠帶。於是家裡所有要和外邊打交道的事就全 落在他老婆身上。
老婆在門外邊,他在門後邊;老婆與人談判,他站在一邊旁觀,也決不插 嘴。可戶主是他老悶兒呀。
其實不只是家外邊的事,家裡邊的事也都攤在他老婆身上。
老婆急性子,老悶兒慢性子;性急的人遇事主動搶著幹。老婆能幹,他不 會幹;能幹的人遇事不放心交給別人幹。這就是為什麼世上的事總是往急性子 和能幹的人身上跑的緣故。
久而久之,這個家庭形成的分工別有風趣。老婆做飯,老悶兒洗碗;老婆 登梯爬高換燈泡換保險絲,老悶兒扶梯子;老婆搬蜂窩煤,老悶兒掃煤渣,老 婆還總嫌他掃不乾淨一把將掃帚奪過去重掃。這個家裡給老悶兒只留下一件正 事,就是給不識數的兒子補習數學。所以,老婆常常會對人說,我在家是兩個 人的&ldo;媽&rdo;。在這個老婆萬能的家庭裡,老悶兒常常找不到自己。從屬者的位 置是可悲的。這是不是老悶兒總那麼悶悶不樂的根由?
於是平安街上的人家,常常可以看到這對抬頭老婆低頭漢幾近滑稽的形象 ‐‐
於姐習慣地仰著臉兒、挺著胸脯走在前邊,一個在家裡威風慣了的女子會 不知不覺地男性化。她閃閃發光的眼睛左顧右盼,與熟人熱情和大聲地打招呼 。老悶兒則像一個灰色的影子不聲不響緊緊跟在後邊。老婆不時回過頭來叫一 聲:&ldo;你怎麼也不幫我提提這籃子,多重!&rdo;
這一瞬,老悶兒恨不得有個地溝眼沒蓋蓋兒,自己一下掉進去。
改變這種局面是一天夜裡。老婆突然大喊大叫把老悶兒驚醒。老悶兒使勁 睜開睡眼才明白,一隻大蝙蝠鑽進屋來,受驚蝙蝠找不到逃路便在屋裡像轟炸 機那樣呼呼亂飛,飛不好就會撞在頭上。
老婆膽子雖大,但她怕一切活物。從狗、貓、老鼠到壁虎、蟑螂、屎殼郎 全怕。更怕這種吱吱尖叫、亂飛亂撞的蝙蝠。兒子叫道:&ldo;老師說,叫蝙蝠咬 著就得狂犬症!&rdo;嚇得老婆用被子蒙頭,一手拉著兒子,光腳跳下床,拉開門奪 路跑到外屋。動作慢半拍的老悶兒跟在後邊也要逃出去。被老婆使勁一推,隨 手把門拉上,將老悶兒關在裡邊。只聽老婆在外屋叫著:&ldo;該死,你一個大男 人也怕蝙蝠,不打死它你別出來!&rdo;
老悶兒正趴在地上打哆嗦,老婆的話像根針戳在他的脊樑骨上。他忽然渾 身發熱,臉頰發燒,扭身抓過立在門後的長杆掃帚,一聲喊打,便大戰起蝙蝠 來。他一邊揮舞掃帚,一邊呀呀呀地喊著。這叫喊其實是一種恐懼,也為了驅 趕心中的恐懼。
然而,於姐在門外看呆了。她隔著門上的花玻璃看見丈夫掄動掃帚的身影 ,動作雖然有些僵硬,但從未有過如此的英勇。伴隨著丈夫的英姿,那一閃一 閃的東西就是發狂的蝙蝠的影子。只聽幾聲嘩嘩啦啦瓷器碎裂的聲音,跟著像 是什麼重東西摔在地上,隨即沒了聲音。於姐怕老悶兒出什麼事,正疑惑著, 突然屋裡爆發一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