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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那個&ldo;刺蝟&rdo;的綽號。 但沒料到,鬍子過長,反而變軟,就像柳枝愈長愈柔,最後垂了下來。可是他 的鬍子垂下來並不美,因為這鬍子沒經過修剪和梳理,完全是野生的。一臉亂 毛,橫豎糾結,在旁人看來像肩膀上扛著一個鳥窠。於是,他的鬍子就成了被 審訊時的主要話題‐‐成了審訊他的那幫小子耍壞取樂的由頭。
一次,一個小子居然問他:
&ldo;你怎麼不說話,啞巴了?你那堆毛裡邊有嘴嗎?那裡邊只會尿尿嗎?&rdo;
他沒生氣,過後也沒拿這句話當回事。如果他拿鬍子不當回事,這世上就 沒什麼可以特別較真的事了。
四個月後,他被宣佈為&ldo;人民內部矛盾,但不平反,帽子拿在人民手中&rdo; ,可以回家了。
他從單位的牛棚走出來,即刻拐向後街一家小理髮店。由於在牛棚裡沒人 看他,也不怕人看,整天揚著一臉鬍子,已經慣了;此刻走在大街上,竟把一 女孩子嚇得尖叫起來,彷彿見了鬼。待進了理髮店坐下來,對著鏡子一瞧,儼 然一個判官,一時把站在椅子後邊的剃頭師傅嚇了一跳,自己也完全不認得自 己了。
剃頭師傅問他:&ldo;怎麼剃法?&rdo;
師傅放下椅背,叫他躺好。拿過一塊熱氣騰騰的手巾捂在他下巴上,真是 溫暖!不一會兒剃頭師傅掀去手巾,用胡刷蘸著涼絲絲、冒著氣泡的肥皂水塗在 他的下巴上,好似清冽的溪水滲入久旱的荒草地。當大大小小的肥皂泡兒紛紛 炸破時,每根鬍子都感到了愉悅。跟著一刀颳去,便感到一股涼爽的風吹到那 塊颳去鬍子的臉上。一刀刀颳去,一道道清風吹來。他閉上眼,享受著這種奇 妙的快感。鼻子聞著肥皂的香氣‐‐其實只是一種最廉價的胰子而已,耳聽著 又薄又快的刀刃掃過麵皮時清晰悅耳的聲音,還有胖胖的剃頭師傅俯下身來喘 著暖乎乎的粗氣……隨後一塊濕漉漉的熱毛巾如同光滑的大手,在他整個臉上 舒舒服服的抹來抹去。最後只聽師傅說:&ldo;好了。&rdo;他被推起來的椅背託直了 身子。
睜眼一瞧,好似看到一個白瓷水壺擺在鏡子中央‐‐他更認不得自己了。
怎麼?剛才有鬍子的不是自己,此刻沒鬍子的也不是自己,究竟誰是自己暱 ?自己在哪兒呢?
他付了錢。口袋裡有五六塊錢,是兩個月前妻子送衣服來時放在口袋裡的 。他跑到小百貨店給妻子買了一瓶雪花膏,又跑到街口買了一小包五香花生, 兩支剛蘸著玻璃般亮晶晶糖汁的糖葫蘆,這都是妻子平日最喜愛的東西。天已 經暗下來,他回到家。一手舉著糖葫蘆一手敲門,想給妻子一個突然的意外驚 喜。她並不知道他今天被放回來。他們已經四個月沒見面,音訊斷絕,好似生 活在陰陽兩極。
裡邊門一開。妻子看見他立即驚得一叫,聲音極大,好像出了什麼事。他 說:
&ldo;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我是老蔡呀。&rdo;
妻子把他拉進屋,關上門,撲在他懷裡哭起來。邊說:&ldo;你變成狗,我也 認得你。你怎麼不事先告我一聲呀!&rdo;
老蔡說:&ldo;我還以為我刮臉,颳得太白太光,你認不出我來呢!&rdo;
妻子抬頭看他一眼,帶著眼淚笑了,說:&ldo;什麼太白太光,你什麼時候刮 的臉,那些鬍子又都出來了。&rdo;
他一怔,抬起手背蹭蹭下巴,這麼短的時間已經又毛茬茬地冒出一層!但這 一次他對鬍子的感覺很例外,很美妙。就這層胡茬兒,使他忽然感到,往日往 事,充溢著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