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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博士心道,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小子這麼會說好話?他難得露出幾分笑意來:「你這疑問有點多,跟我到直舍來,我給你好好講講。」張博士領著柳遲硯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自己的愛徒竇延,又停下來招了招手,「長行,你也跟我來。」
竇延正注意著張博士兩人的對話,見柳遲硯讓張博士展露笑顏,心中已經是驚詫。再聽張博士還喊上他一起去直舍探討,哪還不知柳遲硯提的問題很合張博士心意?
竇延心中微震,面上卻沒表露出來,起身跟了上去。
三人到了直舍,其他博士大多還沒回來,只零星幾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啜茶。
柳遲硯挨個和博士們問好,又道:「我與長行有許多問題想向張博士討教,不知能否借先生們的炭火煮些茶?」
博士們就沒有不認得柳遲硯的,見他如此態度,都覺稀罕,紛紛笑道:「有何不可,只管用就是。」
柳遲硯便讓開陽去燒水煮茶,含著笑壓低聲音提醒開陽一會機靈點,給所有博士們都滿上一杯。
他帶來的雖不是多貴的好茶,喝著倒也還算能入口。
開陽本就是機敏,聞言自然也壓著聲音回:「公子且放心,小的省得的。」
竇延默不作聲地立在一旁,將主僕二人的對話盡數聽在耳裡。
柳遲硯面上坦坦蕩蕩,沒有絲毫阿諛討好之色,彷彿只是習慣了這般周全行事,並非有意為之。
這與平日裡那個眼神陰鷙、渾身怨憤的柳元和大不相同。
柳元和於竇延而言,只是一個不怎麼合得來的同窗。
偏竇延承過教諭的恩,平時要幫著教諭管束上舍諸生。他眼裡容不得沙子,行事從不講什麼情面,時常會與同窗起矛盾。
同窗們背後都喊他「鬼見愁」,當面也會調侃說「以後臺諫一定少不了你」。
柳元和更是直接說是「有你沒我」,再不回來上課了。
今天的柳元和……
看起來很不一樣。
眼前的人瞧著像已經打磨過千百遍的潤澤寶玉,不知什麼時候起斂起了滿身尖芒利刺,通身透著良好家世潤養出來的溫恭謙和。
那春風化雨般的手段更是叫人很難討厭他。
只是……
竇延正琢磨著該如何形容眼前的柳遲硯,卻見柳遲硯冷不丁地轉過頭來,把他審視般的目光逮個正著。
柳遲硯自然是因為注意到竇延的視線,才好奇地打量回去。
他記得竇延這人最是守禮,鮮少這麼失禮地盯著別人看。
不過既然竇延大大方方地看他了,他也光明正大地回看起竇延來。
越看越像。
可惜從竇延的眼神就能看出來,此竇延絕非彼竇延。
只是人有相似罷了。
他認識的那個竇延早就死了。
記得他去祭拜的時候他母親與他妹妹不讓他去上香。
當時沒什麼人到場,就算場面再難看也沒有旁人看見。
他仍是那個備受聖上倚重的御前紅人、即將到東宮上任的太子少傅,誰都知道他未來肯定要青雲直上、風光無限。
沒有人知道他沒法到好友靈前上一炷香。
柳遲硯目光一頓,很快收回了落在竇延身上的視線,與竇延一起圍攏到張博士身邊請教課上留下的疑問。
張博士沒注意到兩個學生之間短暫的目光交流。
他越看柳遲硯提的問題越滿意,給柳遲硯解答時格外注意柳遲硯的表現。
見柳遲硯時而恍然了悟時而秀眉微蹙,明顯是誠心在聽,心中更是欣慰不已。
年輕人行差踏錯沒關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